《叶落庭深雨潇潇》阙寒

15、第15回

　　之后的几天，于大老爷都歇在正院里，于是二太太将火力都集中到了白天。每天在院子里不是嫌弃这个，就是挑剔那个，没个消停的时候。

　　于大太太大概猜到了二太太整日里上蹿下跳的到底是为哪般，不禁在心里冷笑连连，可面上却不见一丝厌烦，耐着性子满足着二太太每一条过分的要求。私下里却敦促着于永家的加紧探查院子里的内鬼，以及二太太回府前在观塘县发生了什么事。

　　没两天，府里就传言二太太闹得太不像话，而大太太又如何如何贤惠了。这些传言，二房的人自然不敢再二太太旁边嚼舌根子，于是二太太依旧我行我素。

　　且不说上边长辈怎样斗法，温婉柔这些天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尽量避免被二太太拿出来当枪使，她全副心思全都用来为二太太做衣裳，以及思考该如何成为于府的大少奶奶。

　　终于有一天，温婉柔忍不住出了手。她想学着闻喜雨一样做些吃食送过去，由头就是自己老受妹妹们的照顾，做些吃食作为回礼。只要给府里各处都送到了，又有闻喜雨做先例，想来她的举动也不会太打眼。她的准备的点心是有心机的，一共有五种馅儿：枣泥的、五仁的、果脯的、甜豆沙的，还有红豆的。

　　红豆有相思之意，当然是要送去于钧柏那里的了。为了免去闲话，除了于钧柏那里，另外再送一份红豆去某个表妹那里好了，这样就不会显得太刻意了，若是有有心人过问，自己也好有个辩解。只是，不晓得大表哥吃到糕点中的红豆时，心里会不会想起自己，会不会猜到几分自己的意思……

　　想起于钧柏，红晕悄悄爬上了温婉柔的脸庞，她吃吃地笑了起来，难言心中的甜蜜，又忍不住跑去梳妆台，在铜镜前美滋滋地照了起来。自从来了这里，过着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连自己的皮肤都变得白净、光滑了许多。温婉柔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与以前判若两人的模样，心中更添了几分自信，就算大表哥没有猜到也没关系，来日方长，总会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思。

　　温婉柔的点心送到时，于钧柏刚下了学，正在院子里辅导闻浩阳的功课，于钧书则在一旁翻着屋里的小玩意儿玩儿。闻浩阳和于钧书的糕点都送回了自己的院子，此刻屋子里的三人一同吃着温婉柔送给于钧柏的红点糕点。

　　于钧柏今年已经14了，加之前不久大太太刚说过要为他择一位名门淑女做妻子，因此他的心中已很有些男女有别的观念了。当他第一口咬到红豆馅儿时，不禁皱了皱眉头，直觉有些不妥，遂问立在一旁服侍的紫檀：“除了我这儿，温表妹可给别人送了糕点？都是什么馅儿的？”

　　“听珍珠说，府内主子各处都送了一份去的。”紫檀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晓得各处具体是什么馅儿的点心，只听说表小姐一共做了5种馅儿，没种馅儿的点心做了两份。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

　　原来不只是自己收到了红豆馅的点心，于钧柏放了心，又暗笑自己太迂腐多疑了，摆摆手：“不必了。”

　　原本在一旁乖乖写字的闻浩阳闻到糕点的香味，忍不住拿起一块慢慢地吃了起来，红豆的香甜弥漫在齿颊间，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以前父母还在世时，每到中秋节，母亲就会亲自下厨给一家人做月饼，父亲和姐姐爱吃咸蛋黄口味的，而自己和母亲最爱吃的就是甜豆沙和红豆的，那时候母亲还经常把他抱在腿上打趣说生的女儿还没儿子贴心。

　　一想到亡父亡母，闻浩阳只觉得鼻子一算，泪珠儿就掉了下来。他借口说要喝水，侧过身子偷偷擦了擦眼睛，却还是被眼尖的于钧书发现了。

　　“阳哥儿这是怎么了？”于钧书瞧着闻浩阳像是在擦眼泪，忙放了手上的帆船模型跑过来问道。

　　听于钧书喊了一嗓子，于钧柏也发现不对，拉了闻浩阳到身边儿看了看，只见这个小豆丁果然眼睛红红的，心疼地直问怎么了。

　　见两位兄长关切的样子，闻浩阳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就是想起了母亲在世时也常常给我做红豆馅儿的饼子吃。”他不想让两位表哥也跟着难过，于是特意说了些开心的事：“……因为我嘴馋，每年离中秋还远的时候，母亲就开始给我做红豆月饼吃了，还有父亲和姐姐最爱吃的咸口儿的月饼。我们家正院里还有一颗好大好大的桂树，中秋节的时候满院飘香，晚上我们就一同坐在桂树下，赏月吃月饼……”

　　于钧书一拍大腿：“咱家还真没种桂树呢，不如叫人寻个小树苗来，咱们栽到阳哥儿院子里，等以后树长大了，咱们年年都去阳哥儿院里赏月吃月饼。”

　　阳哥儿被转移了注意力，对这个想法有些意动，眼睛晶晶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看二弟这主意不错。”于钧柏很想让这个小表弟开心起来，栽棵树算什么，这事儿他就能做主了，只是他更细心些，想到了一个问题：“阳哥儿现在还小住在内院，过两年怕是得搬出来。到时候，树也长大了，怕是不好挪动。更何况有句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万一真应了这句话，岂不可惜。”

　　“这有什么的，咱们栽在表哥院子里不就是了，二表哥院子后头不是又块空地么，栽那里好了。”阳哥儿突然又福至心灵：“诶，可不可以在我姐姐那里也栽一颗桂树呢？姐姐爱吃桂花汤圆的。”

　　“行，就这么办！”于钧柏一口答应了，又让紫檀喊了他的常随福顺进来，吩咐他在中秋节前务必找到两个桂树树苗来，大一些无妨，一定得是能养得活的。

　　想到过几天闻喜雨惊喜的模样，闻浩阳心里很高兴，突然又觉得只在自己姐姐院子里栽树会不会太偏心了，有点犹豫起来：“要不要再表姐们院子里也栽棵树？”

　　看着这个小屁孩儿纠结的模样，于钧柏哈哈大笑：“小孩子家家别那么重的心思，内院栽一棵就够了，要是每人院子里都种一棵树，到了夏天不得被熏死。其他妹妹若是喜欢，直接去雨姐儿院子里玩儿不就是了，横竖也就几步路。”

　　小孩儿的心思本就单纯，听大表哥说没事，闻浩阳立马释然了。

　　对于这位身世凄苦又乖巧懂事的表弟，于钧柏一直颇多照顾，无论是生活起居还是学业课程，于钧柏经常将他带在身边教导照顾，就是对待亲弟弟也不过如此了。今晚照旧留了于钧书和闻浩阳两人一起用完膳，见闻浩阳喜爱吃温表妹送的红豆糕点，还特意在晚膳后让紫檀把剩下的糕点都包好一道儿送闻浩阳那儿去。

　　对于这种爱护幼弟的行为，府里的人没必要掩着捂着，一致交口称赞。消息传了出来，闻喜雨听了自然非常高兴，虽然很担心这个年幼的弟弟，但她心里知道把男孩子强拴在闺阁之中是没有出息的，最好有男性的长辈时常在他身边耳提面命，因此这些日子见于钧柏主动揽下了这个责任，闻喜雨心里非常感激。

　　但传到温婉柔的耳朵里就有些变味儿了。熄了灯，她躺在床上，心理似有千千结一般，手绢都快揪烂了，恨不得立马跑过去找于钧柏问个明白。表哥竟然把自己特意给他做的红豆糕点送人了？！他是什么意思，是没有领会我对他的情意吗？还是在变相地拒绝自己呢？

　　临睡之际，温表姐终于选择性地相信了一定是表哥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没关系，来日方长，以后在慢慢图谋好了！

　　端心院里，于大老爷由丫鬟伺候着梳洗去了，于大太太则端坐在外室，听着于永家的禀报。

　　“原来是这样，往年都不情不愿的，恨不得在中秋前一天才到家，我道她今年怎么这么反常，舍得一个人回来了呢，居然还敢这么上蹿下跳地。”于大太太嘴角扬起一抹不屑的弧度，又问道：“咱们院子的事儿查的怎么样了？”

　　于永家的恭谨地回禀：“太太猜的果然没错，奴婢已有些眉目了，这两日就有消息。若不是怕打草惊蛇，早就该查清了。”

　　于大太太点点头，挥手让于永家的退下了。昏暗的烛光下，大太太独自静静地端坐着，仿佛老僧入定般，只是脸上透露出的冷意不禁让人不寒而栗。二太太平日的冷言冷语她可以不计较，可最近她这上蹿下跳的样子，以及在自己院子里安插她的眼线的行为却触动了自己的底线。哼，田淑芬，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打量我娘家无人了，就以为自己能过来分一杯羹么，做梦！既然你送上门来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这次就要让你永远都蹦跶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