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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

  •   今天的小区沸沸扬扬地讨论着一件事:503的李局长家独女跳楼了,才刚二十出头,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么陨落。我在家中听王姐说起,不解大过了惋惜:这片别墅区,可不是谁都能住进去的,家境如此优渥的年轻女孩,能有什么烦恼?
      不像我,窝在家里早已被时间磨平了当年的锋芒。

      我,郑芷仪。也不对,现在已经没什么人记得这个名字了,大部分人都称我陈夫人,户口本上印着的也是陈郑芷仪。
      所以,我是陈家的女主人,陈泰然的妻子陈郑芷仪。

      陈泰然,青年才俊,不管到底是凭借背景还是实力,总之三十出头就到了正处。而我作为陈家的女主人,夫荣妻贵,也是受人尊敬。
      只是有一点,我觉得有点委屈:自从嫁到陈家,我只能做个全职太太,一整天的闷在家里,偶尔和些同样生活模式的哪家太太约茶会。

      但我实在不喜欢这样。

      我,陈郑芷仪。也不对,让人记在心里的不是这个名字,大部分人都知道郑芷仪,落尘的名片上印着的也是郑芷仪。
      所以,我是郑家的独生女,郑氏传媒的少东家郑芷仪。

      但我现在,只能是陈夫人陈郑芷仪。

      和陈泰然认识是个偶然,在出版社举办的签售会里,他受邀而来,而我作为当年郑氏里与他年龄相仿的高层,负责了陈泰然的接待。
      那时候的陈泰然,风趣幽默彬彬有礼——现在也是这样,我是说,他很优秀。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相见、相识,再到相爱——虽然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相爱,总之我们在一片祝福中结婚。
      刚开始我还没从郑氏退隐,负责郑氏的一本主要针对女性的杂志《青鸟》,再加上陈泰然那边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家里常常是冷冷清清。这自然招致了陈家人的不满,加上那时连轴转的我身体有些不适,就听从了父母公婆的话,在郑氏挂了个名,在家做了全职太太。

      本想着休整一段时间就再回归郑氏,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林盈语。她直接接手了我所负责的所有项目,从一个小编辑摇身一变成了杂志总编。
      这么一来,我就真的成了挂名。再加上林盈语工作也是得心应手,杂志的销售量也做得很漂亮,而我销声匿迹太久了,虽然我有着郑氏少东家的身份,但如果再直接入主,不只影响杂志近几年被林盈语带出来的风格,更会让自家员工对郑氏的忠诚大打折扣。
      所以我只能在家赋闲。有时候陈泰然笑我是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有郑老爷子在,你在不在郑氏都一样。
      我惨笑,一个忙惯了的人突然闲了下来,心里怎能不急?而那边的罪魁祸首却不自知,斯斯文文的脸又凑了过来,我突然有些厌烦,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了挪。

      以前有人和我说,七年之痒,你可要看着点你们家陈先生——结婚久了,新鲜感早就过去了,疲倦厌倦一股脑的全涌过来,他身边又有一堆堆的小姑娘,你这“半老徐娘”可要抓紧点。
      我无所谓,这几年,我们没个一儿半女,其实是我不想要;相敬如宾,也不过是我们两人内心深处的疏远。我本来以为,七年之痒这种东西,是不会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但是我完全想不到,不仅发生了,主角还是我。
      七年之痒,痒这个字很妙。

      那天陈泰然气冲冲地踹门进了家,我很奇怪:一向说自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陈泰然还会发这么大的火?刚想开口问,陈泰然却把一本杂志摔到我怀里:
      “你自己看你们郑氏的杂志成什么样了?!八卦小报吗?”
      陈泰然虽然和纸媒接触多,但由于我的原因对郑氏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郑氏作为老牌媒体公司,不管是文风还是杂志内容都是四平八稳,绝不做出风头的事。这次突然发这么大的火,让我也很好奇——哪个主编能这么猛?

      “你冷静点,我早已经听你们家的话做个全职太太,现在的郑氏,我没有参与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低头看杂志的第一眼,就看见封面上赫然印着两个大字——《青鸟》!
      《青鸟》?!虽然我早已退隐,但作为郑家独生女,郑氏出版的杂志情况我还是多少有些把握,更何况《青鸟》是由我一手养大,如今“过继”给了林盈语,我留意的也多一些。
      对了!林盈语!她对《青鸟》干什么了?
      我下意识地浏览每期卷首散文——一般而言,卷首文确定一期杂志的主题——本期主题是女性独立,挺好的,没什么不对。
      我有些着急,既然没什么不对,陈泰然家虽然保守了,但也不至于发怒。再随手一翻,就看到杂志中间的本期主打文章:真可以了,林盈语!
      她竟然写了前几天那个年轻女孩的自杀始末!她亲自写的!再赶紧读下去:不仅对女孩同性恋情被家人发现后其家庭对她的“教育工作”直言不讳,而且直接写上了李局的名字——这林盈语是觉得自己这总编位置坐的太舒服了吗?

      “李局是我以前的老师,更是咱们市里元老级别的人物了,芷仪,你懂我意思吗?”

      懂,怎么能不懂。自家女儿的命也不如自己的官帽子重要。

      “陈泰然,你若是要我出面解决,可以。但我绝不再听你家那些亲戚的说辞,再当什么全职太太了。”
      “行。”

      虽然能够再次出山,但我不禁失笑:什么时候我郑芷仪也要经过别人的允许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而且还是用一个女孩的命换来的?
      先不想这个,我理了理思路:《青鸟》本期主打故事的主题太过敏感,再加上本身这次李局独女轻生在市里已经引发了不小的关注,而林盈语直接拿出来放在台面上,看似是在宣传女性独立,然则矛头直指李局。若想解决,回收杂志是不可能了,除非让林盈语认怂写个致歉公告,说自己文章内容失实才行——可这么一来,林盈语在业内是彻底混不下去了。
      当务之急,我要去会会这个林盈语。

      自从我在家赋闲,到今天再次踏进郑氏的大门,已经过去了五年——我在二十八岁那年不甘地离开,又在三十三岁这年怀抱遗憾回来。
      五年过去,公司里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所以当我轻车熟路地按下直达顶层的电梯按钮时,有个毛头小伙子过来对我说:“这位女士,不好意思,这是我们郑……”
      “郑芷仪。”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又抬手整了整衣领,全然不顾那个年轻人惊得目瞪口呆的“扭曲”的表情。
      电梯适时奏响了叮咚的声音,我刚把一只腿迈了进去,胳膊却被人抓住,忍不住皱了眉,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句:
      “陈夫人不用找郑董了,还是直接找我林盈语更好一点。”
      听到林盈语这个名字,我心下了然,正好瞥到她抓住我右胳膊的手,有些报复的直接抬起左手按住那只抓着我胳膊的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身上发力,直接将她带进了电梯。
      电梯门又是很配合地响起了一声叮咚。

      我默默站定,有些好笑的看着那个被人拽进电梯的女人表演了一段精彩绝伦的“舞蹈”:因为重心不稳而转了个圈又差点因为高跟鞋而崴的旋转跳跃。
      我抱着臂,对着这个“舞姿曼妙”的人说:“我觉得不管是比起我去找郑董,还是是单独去找你,都没有你和我一起去找郑董好,你说呢?”
      眼前人甩了甩头,再用手整了整头发,抬头笑着说:“陈夫人说好,那就是好的。”

      她把头抬起的时候我才算是看清了她的脸,怎么说呢,青春活力,年轻的脸庞上那双眼睛闪烁着光。
      什么光呢?我有点说不清,但我看到这双眼睛才算是明白她到底有什么勇气去写那样的一篇文章——有着这样光芒的人,多少会有些恃才傲物。
      是恃才傲物吗?我有些纠结了:其实我到底该不该管这件事,我一开始就有点犹豫。我的大脑告诉我,你叫郑芷仪,你必须得忙起来;我的良心又告诉我,你叫郑芷仪,就算要忙起来也不能利用此事。况且林盈语言辞犀利一针见血的文字,读起来确实酣畅淋漓大快人心。所以我不想让这么一个锋芒毕露的年轻女子又成了第二个我。
      但我已经又一次站在郑氏里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当电梯响起第三次叮咚的时候,我挺直身子径直走了出去,余光看到林盈语退到电梯侧边,用胳膊挡着电梯门。
      倒是挺会体贴人吗?
      我站在大厅里,等待林盈语从电梯中出来。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知是她,便向里走去。
      手搭上办公室的门,门后就是郑氏的掌权人,我的父亲,郑家老爷子。

      “郑小姐,还是先不要太急着见老爷子比较好。”
      很奇怪,她竟然改了称呼。我偏过头睨着她,想听听她接下来要怎么说。
      “郑小姐可知《论语》中《微子》一篇?”
      我自然知道,但我还真的很好奇她想表达什么,所以这次我转过身子,正对着她。林盈语和我差不多高,所以我和她的光对在一起。
      “郑小姐可记得《微子》篇中的那楚狂人陆接輿所歌?”
      “你废话很多。”我实在没兴趣听她在这里兜兜转转,直接打断了她。
      “郑小姐算是说对了,我话一向很多,不然怎么会叫盈语?”
      这次我真的没什么耐心和她在这里磨时间了,直接转过身去推门。

      “凰兮!凰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身子一震:怎么?像林盈语这样才华洋溢的人也要我隐退吗?
      “陈夫人,您来这里之前,就没有想过《青鸟》虽由我主编,但所为郑氏旗下杂志,真正的审核人是谁这个问题吗?”
      我蓦地一愣,林盈语这人话虽然多了些,但说的确实在理,《青鸟》说到底也是郑氏旗下,郑氏说到底也是郑氏,林盈语再怎么张扬,没有老爷子的许可,这种文章她写的再多,也是发不出来。

      所以,老爷子是准备做什么?这样做,于他,于郑氏,都没什么好处。

      再想想这几年郑氏对各种新人编辑们的提拔,我大约明了几分,而林盈语明显在这场戏里做了前锋,又觉得心脏像是漏了一拍一样,短暂暂停后又咚咚咚地跳着。
      我不知道林盈语是否懂得自己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也不明白老爷子为何要选了林盈语这样一个看起来就不受控制且更像是一只四处蹦跶的兔子一样的人来打这个前锋。
      离开郑氏这么多年,虽然时时关心各部门的人事变动和各个刊物的发行情况,但我不得不承认我似乎是处江湖之穷远了,如今郑氏的事情,确实不是我出面就能解决的了。
      有时候,人们说枪打出头鸟,可大多时候,总是需要出头鸟的一声惊鸣来唤醒更多的鸟儿展翅翱翔。我承认,以林盈语的能力来做这只出头鸟确实绰绰有余,然而以林盈语的聪明,她又怎会不知道这出头鸟的下场?——不然也不会直言劝我退隐。

      所以,林盈语又准备做什么?于她,于前途,都没什么好处。

      松开了想要推门的手,再次转身和林盈语对视,我对她说:“那么林小姐,怎么不想想为何老爷子允许你这么做呢?”
      “我又不在意这些,我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郑董与我在这件事上说好听点,叫不谋而合,说难听点,叫狼狈为奸。”我瞧见林盈语嘴角噙着笑——略带嘲讽的那种。
      我有点失神,林盈语对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可以说是再清楚不过,而她本人对这件事的态度,完全是带着玩味的,仿佛只是自己在演一部舞台剧,她是主角,其他人不过是跑龙套的而已。

      我对这样的林盈语可以说是没有半点好感,甚至有些讨厌——锋芒毕露、傲气逼人。
      确切地说,是和我很像,我是说以前的我,那个叫郑芷仪的人,林盈语身上有很多郑芷仪的影子。

      只是林盈语的话实在是多。
      所以当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她有多希望《青鸟》能大卖的时候,我直接打断了她:“锦荣小区A306,我们需要谈谈。”,顺便递了以前的名片。

      她接了名片,笑着说:“谈什么?谈恋爱吗?”
      我实在没力气搭理这种废话多的人,直接无视掉她,出了郑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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