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碎片》初雪狐狸

13、初恋（2）

　　我又梦见了那个少年，他依旧站在树下对着我笑，人面桃花相映红。
　　你有没有害怕失去一个人，害怕失去他的所有联系，害怕失去再见他的机会，于是在无数个梦里，思念把他重新带到了你的面前，你小心翼翼地看着，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等待你的却只有空洞的虚无。
　　你越想看清，他的脸却变得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在你的手心，你哀痛着跪地哭泣，那一刻，你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只能在心里反复的念叨，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不要离开我！”梦里，那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孩跪在空荡荡的阁楼地板上，歇斯底里地喊着，阳光透过玻璃窗撒到女孩的身上，可她觉得好冷好冷，我也觉得好冷好冷。
　　女孩转过头，对着我大笑了起来，我看见她的手指嵌入地板，血渗入发霉的木头里，便觉得胃里一阵翻腾。
　　是我丢了你，是我丢下了你。
　　“为什么？”我终于醒了过来，头发湿哒哒地粘在脸上，大口喘息着。
　　“小初！小初！”柳明浚坐在床沿边握着我的手，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
　　“明浚，几点了？”
　　“早上六点。”
　　“那么早......我想回家。”我起身穿衣服。
　　“我的住处就在附近，离公司也近，去我那边休息一下吧？”他扣好我的衣服纽扣低头问道。
　　“不用，我想回去换件衣服。”我站起身。
　　“好吧，那我送你回去。”他脱了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我抬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他的脸。
　　“明浚啊，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我对你......一点都不好。”他被我的问题惊到了，愣了半响才幽幽地说，眉头皱起。
　　今天阴雨绵绵，回去洗完澡，洗去满身的汗味，出来时柳明浚已经熬好了粥，又做了几道小菜，依旧穿着我的粉色小熊围裙，粉色的带子绕过他纤细的腰，连背影都变得唯美起来。
　　“能借用你的浴室吗？我也想洗个澡。”他为难地摸着后脑勺问。
　　“可以，这边有一次性的牙刷，你不介意用我的毛巾吧？”
　　“谢谢，粥已经盛好了，你趁热吃。”他的脸颊竟有些微微的泛红，回到车上拿了他的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外面阴冷潮湿，开了暖气的屋内却格外温暖，我喝了两碗粥躺在沙发上，听着浴室哗哗的水声，心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有吹风机吗？”柳明浚从浴室出来，全身冒着水汽，湿漉漉的头发下是一张白净柔美的脸，嘴唇红得像盛开的玫瑰花，那双媚眼更加妖气了。
　　“有！我拿给你。”我看得有些入迷，半天才想起回话，拿东西时还磕到了椅子上，实在有些丢人。
　　他吹好头发便坐到高凳上，盛了碗粥吃起来，在那双长腿面前，高凳也变成了矮凳。我忍不住又转悠到他的对面坐下来，托着腮看着他吃饭。
　　“胃好点了吗？”他问。
　　“好多了，估计是那天酒喝多了。”
　　“你胃不好，酒以后还是少喝点。”
　　“多谢总经理关心！”
　　“你怎么又跟我生分了起来。”
　　“明浚，我好好奇，你那天讲了一半的故事，现在是早上七点半，开车到公司需要半个小时，你还有整整一个小时时间，说说吧！她的告白成功之后的故事。”
　　“你怎么知道成功了？”
　　“不成功怎么会佛珠的故事。”
　　“她说，做我男朋友，括弧肯定句括弧，不然我会一直纠缠你，闹得你鸡犬不灵。”
　　“你怎么回答？”
　　“当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所以没来得及回答，她又一直抓着我的手不放，我觉得如果我再说些不如意的话，她就该哭出来了。”
　　他说，当时的老板娘很烦他们妨碍了她做生意，于是驱赶他们快些走，却口误把他们叫成了小情侣，女孩听了那句话，不怒反笑，还买了一对情侣杯，一个粉色的下面有条灰色的小小狗，一个灰色的下面有条粉色的小小猫，风格简约，完全是为了迎合他的喜好，因为女孩无论是书包铅笔盒还是本子都很花哨。
　　付钱时女孩仍旧抓着他的手，生怕一松手他就会跑掉，艰难地用空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小钱包。
　　“放手，我不会跑。”他说，并且付了水杯的钱。
　　以后的日子发生了微妙了变化，倒水时如果碰见女孩，他会先帮她倒上，女孩会低头腼腆的笑，接过水杯时也不忘摸一下他的手，那时他总是很慌张。
　　吃过午饭，女孩会靠在他的肩头睡觉，渐渐地，她觉得那种姿势实在不太舒服，索性仰躺在他的腿上，女孩睡着的时候像个小婴儿，他会在她熟睡的偷偷地碰一下她肉嘟嘟的脸颊。
　　暑假很快就到了，放假的那天，他把女孩送到公交站台，那个男孩也在，后来他才知道男孩是女孩的邻居，他们嬉笑着说话，他有时候真羡慕他们，可以无话不谈，不像他，处的时间久了，总会因为沉默而尴尬，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他们才是天生的一对，两个生活在阳光里的火。
　　“明浚，我先走了。”她说，欢笑的脸上写着少年不识愁滋味。
　　“嗯。”
　　炎热的暑假，他的全部时间都用来打工，从早上的七点到晚上九点，疲惫的身体很容易入睡，但总有那么一刻，他突然有些想念女孩，想看看她的脸，想听听她的声音。
　　于是，老天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唤，在某一天，他推开门真的见到了她的身影，她像只小白兔似的蹦蹦跳跳到他的面前，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大声说，“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这句话让他感动得有些心酸，以前他从来不知道这句话是多么温暖的、热情的、幸福的话。
　　可他羞于在她面前展示他的真实处境，于是一秒钟的欢喜过后，变成长长的羞耻，他把她推出了门，拉着她下了楼，黑暗的楼道带着潮湿味，他听见了女孩委屈地说，柳明浚，你弄疼我了。
　　“对不起。”直到走出深巷，他才松开她的手，女孩的眼泪在眼眶打转，他又把她弄哭了。
　　善解人意的女孩，小声地抽泣了一会，便擦擦眼泪笑着对他说，想见的人已经看见了，我就先回去了，冰箱里有我带的鱼汤和骨头汤，米饭已经做好了，吃的时候记得热一下，好好照顾自己。
　　很多年前，妈妈常常对他这么说，那段简单的嘱托让他的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他把她送到同学家门口，便独自离开，心里总觉得有些愧疚。
　　后来他才知道，女孩住在离他家很远的乡下，鱼汤里的鱼是她亲自抓来的，她在酷暑里坐了半天的车，妹妹告诉他，女孩来的时候，衣服全都湿掉了。
　　他第一次期待暑假早点结束，他能早点见到女孩。
　　高二开学，女孩没有找过他，也许她已经厌倦了如此无趣的自己，他这么想着。
　　一个星期后的早晨，他看见女孩急匆匆地从小卖部出来，向教室跑过来，他故意站在走廊边，看见她便打了一声招呼。
　　“听说你选了物化。”
　　“是啊！有问题吗？”
　　“你化学不好！”
　　“你好就行！”说完女孩便鼓着腮帮子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你好就行？
　　女孩还是会到老桃树下吃午饭，多数的时候她都是从小卖部买些面包干脆面，蹲在树下啃，看起来很是可怜。
　　“以后别来了，你中午还是去食堂吃饭。”他的语气有些冷。
　　“碍着你了吗？你管得着吗？”第一次，女孩生气了。
　　“你碍着我了，你强了我的地盘。”
　　“学校是你家开的吗？我爱在哪就在哪！”
　　“懒得理你。”他站起身就要走，却被女孩一把抓住。
　　女孩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柳明浚同学，我喜欢你，请问你喜欢我吗？
　　“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喜欢咱俩就永远在一起，不喜欢我保证不再纠缠你，虽然我不是很懂感情，但总明白个你情我愿的道理。”
　　“你......容我考虑考虑。”
　　“不行！我现在就要答案，now！”
　　“那就喜欢吧。”无数次的悸动都证明了他喜欢她，喜欢从来都不用思考。
　　女孩踮起脚尖抬头深情地看着他，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不停地呓语，明浚，我喜欢你，最喜欢你。
　　和女孩相处的越久，越觉得她像个粘人的小孩，她甚至幼稚地买了很多恋爱攻略，在图书馆像研究世界名著似的仔细阅读，甚至还专门买了小本子来记笔记，他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
　　他们开始在晚自习过后还偷偷跑到老桃树下约会，女孩钻进他的怀里，给他讲很多有趣的事情，女孩的身上还有着婴儿的奶香味，甜甜的。
　　女孩最大的恶趣味就是摸他，无时无刻，见缝插针，甚至有次她竟厚颜无耻地让他把裤子脱了，羞得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浚的初恋，原来是个色女。”我捂着嘴巴偷笑。
　　他低头不语，过了许久开始起身收拾碗筷，被我拦了下来。
　　“怎么能让客人做这些。”我接过他手中的碗筷，随便摸一下他白嫩嫩的手，笑嘻嘻地说。
　　这一刻，时间流转，回到了十六岁炎热的盛夏，阳光打亮教室的黑板桌椅，和那台老旧的饮水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