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花》星燃

9、蔷薇花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骋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观公孙大娘弟子舞》杜牧

　　从小，季薇就像是一朵带刺的蔷薇，充满着野性的美，也带着强烈的威胁感，让人可远观而不可亵渎。

　　季薇出生在一个“武林世家”，爷爷是抗日的老革命，据说年轻的时候可以一拳擂到一头壮牛，爸爸开了一家武馆，是当地很有名的武术指导，哥哥是一名拳击手，时常在国内外出赛，而季薇虽然是一个护士，却已是空手道黑段。

　　徐风，是一个个性和季薇完全迥异的男人，如果说季薇像一团烈火，那徐风就像一汪清泉。

　　单方面来看，火是令人惧怕的，因为它灼热而危险。

　　水则不然，因为它温顺而长情。

　　但若是火遇到了水，任它是如何的霸道危险，也会变成绕指柔情。

　　大家都看过秋高气爽的天气里，那一片干净的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吧？

　　徐风给季薇的第一印象就是如此。

　　季薇无法想像，在如今这个如此浑浊的世界里，怎么还会出现像徐风这样干净的男人？

　　季薇觉得，徐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至少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年代，他应该是上古时的圣人，春秋时的贤士，明宋时的隐者。

　　然而徐风还是出现了，这个不带一丝杂质的男人，就像一团和风一样被吹到了季薇的眼前。

　　他们的第一见面非常尴尬。

　　那时，徐风刚刚经历了一场车祸，在那次车祸中，他的双腿失去了知觉，他原本素洁的脸上留下了难以抹去的疤痕。

　　徐风的未婚妻是一个精明而世故的女人。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徐风，你别怪我。”

　　那个女人含着虚伪的眼泪，摸着徐风脸上的疤痕。

　　“我们分手吧！”

　　徐风没有说话，他垂首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沉默。

　　那个女人难堪的憋红了脸颊，急切的说，“我就当你答应了！”

　　“再见了，徐风！”

　　这是她对徐风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季薇就看见徐风慢慢转过头，清清淡淡的神态，仿佛刚刚是一出事不管己的戏。

　　“你应该痛骂她的！”

　　季薇从门口走了进来，为他不平。

　　“不应该这么容易就放她走！”

　　“你是护士呀？”

　　徐风抬头问她。

　　“好有正义感的护士。”

　　“这不关我正义感的事。”

　　季薇的话直白而伤人。

　　“我只是不明白，你是太爱她，还是太软弱？”

　　徐风没有生气，他望着眼前这个浑身是刺的女孩，轻柔而缓慢的问。

　　“你觉得我该留住她？”

　　“当然不是！那种女人，不要也罢！”

　　季薇不屑的说。

　　“那她要离开，我为何不顺着她的意呢？”

　　徐风淡淡的说。

　　“这总比我们艰难的相处过后，再分开的好吧？至少现在，她对我有一份抱歉，而我对她有一份无奈。”

　　多淡然的一句话呀！

　　多淡然的一个男人！

　　季薇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要不是心胸太广阔，就是根本没有心。

　　她一直认为爱情就是绝对占有。

　　当你很爱，很爱一个人的时候，就绝不会轻易放手，无论是遇到了多大的困难，多大的阻碍，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放弃！

　　至少，当她遇见了心爱的人就会如此！

　　她成了徐风的专用护士，每天伴着他换药，检查和复健。

　　她惊奇的发现，这个看起来淡然，干净的男人有着让人吃惊的韧劲和顽强的生命力！

　　复健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她曾经亲眼看见无数的人因此放弃，但无论多么痛苦，徐风都咬牙坚持着，他康复的速度连最有经验的主治医生也十分讶议！

　　许多年后，季薇回想起来，也许她对徐风的爱就在那个时候，开始萌芽。

　　除了复健，徐风的腿还需要每天不停的按摩，这便成了季薇的责任。

　　最初，徐风也很讶议，这个浑身是刺，说话直白而伤人的女孩，竟然也会用那么温柔的神态，那么细心，那么体贴的为他一遍遍按摩毫无知觉的双腿。

　　这天，季薇刚来到徐风的病房，就看见一个穿着正统西装的男人站在徐风的病床前，彬彬有礼的说。

　　“徐先生，对于这次意外，我代表出版社致以最深挚的慰问。”

　　徐风淡淡一笑。

　　“谢谢你们的关心。”

　　出版社？

　　季薇用力的想了想，忽然发现，徐风，徐风，徐风这个名字好熟悉。

　　啊！

　　她想到了，徐风原来就是那个徐风。

　　现年二十九岁的徐风不仅是一个出色的青年作家，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国画家。

　　难怪，他会有如此清爽干净的气质。

　　徐风的双腿渐渐好转，而他们的爱情也渐渐明朗。

　　是的，就在季薇陷入爱情的谜团里时，那个清雅的像水，淡然的像风一样的男人，也对身边这个一团烈火的女人动了情。

　　但是好景不长，在再一次的全面检查中，主治医生发现，那场车祸使徐风的脑子里出现了一块淤血压迫着脑神经，情况十分危机，而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五。

　　换而言之，徐风就像是死神暂时放在人间的宠物，随时都有可能在下一刻被带走。

　　知道了自己的状况后，徐风开始疏远季薇，他清雅的越发孤傲，淡然的越发冷漠，这让季薇感到十分痛苦。

　　“徐风！你这个胆小鬼！只有百分之十五的成功率又怎样！”

　　季薇柳眉倒竖的冲着沉默的徐风喊道。

　　“别说是百分之十五，就算只有百分之零点五，你也不应该放弃！”

　　“我并没有放弃。”

　　徐风轻缓的说。

　　“那你为什么要如此冷落我，疏远我？”

　　“手术是我自己的事，生命也是我自己的事。”

　　徐风慢慢的抬起头，坚定而认真的看向季薇。

　　“季薇，我不能让你负担我的痛苦。”

　　季薇不能理解，也无法理解。

　　“徐风，当我爱上你的那一天，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你的疾病就是我的疾病，只有你康复了，我才会康复。”

　　徐风拉住季薇的左手，让她触碰着他完美无缺的右脸，用温柔而低沉的语气说。

　　“季薇，你的爱情是占有，而我的爱情是放手。”

　　“我爱你，季薇，所以我放手。”

　　季薇含着眼泪，伸出右手，摸上他左脸的疤痕，恶狠狠的说。

　　“没错，我的爱情是占有。”

　　“所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放手，就算是死神也无法阻止我的爱情！”

　　她把头埋在徐风的胸口，继续说。

　　“如果你真的爱我，请你不要放手。”

　　“这样的话，如果你活着，我会爱你的人。你死了，我会爱你留给我的记忆。”

　　一个女人，要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述说着生死离别，该需要多大的勇气呢？

　　关于这一点，徐风不知道。

　　他只知道，无论他是活着，还是死了，这朵带刺的蔷薇将是他此生最美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