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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木桩 ...

  •   再后来,他像是躲避似的,不敢继续同孟辰宇形影不离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开始变着花样地逃脱,今天语文老师留堂明天数学老师留堂,到后来晚上下了自习也说自己要去上绘画班,到后面甚至在走廊上遇见也赶紧假装没看到,和在自己身旁的男生说笑。
      孟辰宇却不可能感觉不到,果不其然,在他刻意躲避孟辰宇的三天后的晚上,卫衡一如往常,借口说同学叫他一起去喝奶茶,孟辰宇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走,反而到他教室门口等他。
      “我和你们一起吧。”
      男生们倒是不介意多一个男孩子一起走,卫衡看见孟辰宇铁了心的样子,却觉得大事不妙,他只好硬着头皮给大家介绍了一下孟辰宇。
      男生们倒是反射弧迟钝没觉得气氛不大对,只是一阵唏嘘道:“哇!实验班的尖子生诶!”
      秦朝阳悄悄绕到他旁边来问他:“你终于肯把孟大神介绍给我们认识了?”
      卫衡有些不解:“孟大神?”
      “是啊,理科班月考第一啊,入学考试也考的第一,长得又帅,各个班都知道啊。”
      卫衡是确实不知道班里还流传着这样奇怪的传言,但同时心里又替孟辰宇偷着乐,哪知接下来的话就让他有点不舒服了。
      “我们班也有好几个女生喜欢他,阮柳和那谁,温子馨吧,好像都喜欢他来着,前几次看你俩一起回去,他们还跑来问我。”
      “我和他一起走,他们问你干嘛?”
      秦朝阳耸耸肩,一副自己也不懂的神色,而后换了个面,跑去和孟大神交流去了。
      众人都没想到孟大神居然如此平易近人好说话,等到从奶茶店出来,大家就变成了一路说说笑笑的好朋友,分别的时候卫衡班上几个男生还约孟辰宇下次一起打篮球,孟辰宇也同意了。
      等到走到最后只剩他们两人了,气氛才尴尬起来。
      卫衡害怕孟辰宇看出什么来,就只好硬着头皮假装没事,先是嘬了口奶茶,又假装平淡地开口:“你最近也开始打篮球了?”
      孟辰宇回答道:“是啊,我看班里都在打,你不是之前也说觉得好玩吗?”说罢搅了搅杯子里的珍珠,又说:“周末陪我一起去买个篮球吧?”
      卫衡又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我之前约了秦朝阳他们一起打游戏来着……”
      说完却又觉得后悔,觉得这样自己的躲闪就显得太明显了,果然,孟辰宇又蹙着眉头看了过来。
      “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哪有的事……”卫衡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孟辰宇同他并排一路走,竟然也就没了后话。当他以为这件事可以就这么糊弄过去的时候,才听到孟辰宇压抑了很久,但还是有些火气的语气,他说:
      “当初分班没分到一起,不开心的是你,现在嫌麻烦连周末都不愿意和我一起的也是你,你……”
      原本语气已经不开心到了极点,没想到对方想了想,却还是把下一句伤人的话咽了下去。
      卫衡听到这里,先是呆愣了半晌,可是还没反应过来该用什么理由继续搪塞,压抑了那么多天的无助却一下子就爆发了,只觉得说不出来的一股委屈,混着无名火,把自己最近原本就神经衰弱的大脑更是烧得浑浑噩噩。
      于是他也带上了几分怒气说道:“你知道些什么?我这几天,天天都在想……”
      那些浓稠的热情和爱慕,和着混沌不明,和着自我厌恶,马上要脱口而出,却又咕噜噜冒个泡泡,像是雷声大雨点小的火山爆发,就这么没了声响。
      卫衡忽然泄了气,摆了摆手,有些颓唐地说。
      “没什么了……说了你也不懂的。”
      孟辰宇见对方说个话却还支支吾吾,还一副自己看破一切的样子,更是被这句话点着了,他也提高了音量说道:
      “是啊,我是不懂,不懂你为什么才过了几个星期,就和同学好到穿一条裤子了!不懂你怎么就变卦这么快,我又没要你天天粘着我,但你说好的我们不是还能一起吗?你好歹给我留点时间啊?你初中生活一开始就这么丰富多彩了吗?”
      卫衡根本没法好好开口,那些凌乱的梦的画面就在脑子里盘旋,他所有的情绪都被堵在嗓子眼里,只觉得说不出来的闹心,但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表达,听见对方的嘲讽更是一阵火气,只好把语言又变成刀子加倍朝对方丢回去。
      “我在床上半夜两点睁着眼睛的时候你在干嘛?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行吗?”
      孟辰宇却忽然没了声响,像是一根电线杆一样杵在那,过了半晌才说话。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卫衡气得脑子发昏,却也在听了他的话后及时刹了车。
      “我也不该这么说,对不起。”
      两人就又这么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孟辰宇却还是不甘心,踌躇了半晌还是继续问道:“那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
      原本和缓的气氛又冷了下来,对话回到了起点。

      初一的两个小男生,即使再懂事又能怎么样呢?两个人都怀着一股怨气不知向谁发,就只好在那句“没什么”之后不约而同地闭了嘴,互相憋着一句话也不说。
      他俩便第一次如此沉默地一同回了家,两个人虽然就并排着走,孟辰宇还推着他的自行车,但是谁都没有说话,两人周遭的空气就在这夜里凝结成了固体,怎么搅也搅不开。
      晚上等卫衡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又开始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方面觉得自己憋屈又烦闷,恨只有自己有这种荒唐的想法,对方却还有心思来怪罪他,另一方面又又开始怄气后悔,觉得这火发得实在莫名其妙,无辜迁怒了孟辰宇。
      但是在床上滚来滚去,他却又意外地想通一件事。
      如果这样的不快能够拉开两人的距离,那要不然就干脆顺水推舟吧。

      于是第二天他干脆就没等孟辰宇一起去上学了,他刻意早走了五分钟,把门关得砰砰响,希望对方能够听见;午休的时候也没去找孟辰宇吃饭;晚上更是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一天下来,效果好像还不错,一整天都没看见孟辰宇,他有些开心,却又隐隐又有些后悔,结果孟辰宇竟然也就像是默认了这件事,没在继续刻意出现在他面前了。
      两个人的关系若是不刻意维持,竟然也就像是个陌生人一样,平时见不了几面。
      反而是没眼色的秦朝阳,倒像个二傻子,他已经和孟辰宇混熟了,每次都堵心地问卫衡:“今天我们去和孟大神一起打球,你去吗?”
      十一放假的时候卫母带着阿公和卫衡去嘉兴玩了一趟,他又巧妙地在放假时间躲避了孟辰宇,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一直过到放假结束,直到后来迎来了运动会。

      运动会在十一回来的那个星期,卫衡由于运动能力还不错,跑得挺快,于是被班长撺掇着报了男子的4*100的接力赛。
      预赛时他们班发挥的还不错,决赛于是被安排在了正中间的赛道,结果决赛正式开跑的时候,却发生了一桩惨案,直接导致了三人受伤,卫衡也惨遭波及。
      决赛一开始非常激烈,中间三个赛道很难分出高下,卫衡他们班在第一棒最后交接的时候,不幸落后旁边一班赛道两三个身位,排在第二。
      卫衡原本被安排在第二棒,结果他们隔壁赛道,实验班的两位小伙子,在一二棒交接的时候,不负众望的掉棒了。更不幸的是,一班的眼镜同学在捡棒的时候和十一班赛道上正撒丫子狂奔的秦朝阳同学撞了个正着,赛道上立马回荡着两声惊天动地地嘶吼,两人滚作一团,惯性使得谁都停不下来,他们就这样翻滚着扑倒了卫衡,把他压在身下。
      卫衡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忽然就仰面倒地了,背部一阵强大的冲击震得尾椎隐隐作痛,脑袋也正晕着,结果还没来得及起来,那位实验班的小伙大概是太过疼痛,挣扎着起来的时候压住了他的脚踝,他还未反应过来,脚踝处又是一阵钻心的痛,他有些怒气,想去推搡那位不动脑子捡棒的“尖子生”,看着隔壁赛道有人,还冲过来捡棒,简直无异于谋杀了,现在还不长脑子去压他脚踝。
      然而一切都还没说出口,对方却忽然抬起头来看他。
      他从额头到鼻尖全是血,五官也皱成一团,显得痛苦极了。卫衡的话原本还在嘴边,却被这景象被吓得不轻,立马判断出对方这是受了很严重的伤,马上撑起来问他:“你怎么样?哪里伤着了?”
      那人疼得很厉害,半晌才憋出几个字:“小腿……好痛。”
      另一边秦朝阳也没好到哪里去,太阳穴那一圈直接擦出了血,在地上翻滚时手也擦伤了,手指上的血痕清晰可见,最重要的是,他的手臂也在地上滚的时候骨折了,他只得握着自己的手臂,疼得直冒汗。
      医护人员赶忙赶了过来,直接招呼担架抬走了实验班的同学,而秦朝阳也在班主任葛老师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去了医务室。
      卫衡这才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他身上没有一处沾了血,在伤情那么惨烈的两人的烘托下显得毫发无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背还在隐隐作痛,大脑还是在激烈的冲击后一阵阵地晕眩,而在三人滚做一团时被误伤的右脚踝虽然能动,却也还是疼得厉害。
      但是没人关心他,班主任走了,同学们也都围作一团去关心挂了彩的秦朝阳,他只是在混乱中被一只手好心地拉起来,就再没了后话。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委屈,却还是慢吞吞撑着另一只脚朝场边移动。
      还没走两步,卫衡就被一双手拉住了胳膊,转头一看,才发现是孟辰宇。
      孟辰宇看起来生气得厉害,好像是要劈头盖脸骂他一顿一样,但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就这样搀着他慢慢走到了赛道边。
      他这时早就没工夫再去编织一些疏离对方的谎言了,他甚至没力气说话,只想一心走到能休息的地方坐一坐。
      “脚踝受伤了?”孟辰宇拉着他没让他直接坐下。
      卫衡不知该说什么。
      孟辰宇也不关他理不理自己,只是自顾自地蹲下来,挽起了他的裤脚,说道:“刚刚在台上看你自己站不起来,为什么刚才不跟医务室老师说?”
      听到这里,卫衡觉得嘴里发苦,他想辩解,想告诉对方自己并不是不想告诉老师,只是既害怕耽误了另外两人的治疗,又有些赌气的希望老师能够自己发现,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孟辰宇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脚踝,饶是他像个石鳖一样沉默了半晌,也憋不住了。
      “嘶……”
      对方抬起头来看他:“疼吗?”
      “有点……”卫衡慢吞吞地回道。
      孟辰宇却把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说道:“你这还叫有点吗?”而后卷下了他的裤腿,站起了身。
      “我背你走吧……去医务室”
      卫衡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不轻,但转头却看见孟辰宇背对着他,很明显就不是在开玩笑,他只得单脚支撑着走了两步,还逞强地说道:“我自己能行的。”
      结果走了两步却发现脚踝还是痛得厉害,下一秒甚至差点把另一只脚也折了,还好被孟辰宇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孟辰宇看起来火更大了,固执地攥着他手肘处的衣服说道:“别逞强了,我背你去吧。”
      卫衡也不敢忤逆对方了,只好任由对方折腾。
      在孟辰宇背上时,卫衡闭上了眼睛,那股熟悉的,伴随了自己很久的洗衣粉的香味就又包围过来,像是蜂蜜一样层层叠叠裹住了他。恍惚中他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这个味道了。
      卫衡这才睁开了眼睛,反应过来,这样任由孟辰宇背着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两个人沉默地破冰,打破了两个星期前那个夜晚的不快,但也意味着自己这两三个星期以来的小心翼翼都白费了,意味着在危难关头,对方对自己洒下一点甘霖,自己压抑了那么久的喜欢就又不知疲倦,猖狂地生长起来。
      可是就算是这样,感到无力的同时他竟然又生出点暗喜。他心想:那些密密麻麻缠绕过来的枝桠是摆脱不了的啊。
      他趴在对方背上,感受孟辰宇背部的温度,悄悄地把头埋进孟辰宇颈窝。
      大脑已经适应了孟辰宇身上的味道,于是再去闻,那香味就变得不是那么清晰了,模模糊糊的,并不是随时都能闻到,但是卫衡像是水里的鱼,不用去刻意感受也知道那味道一直都在。
      他埋着头,心中默数了三个数。
      “一,二,三……”
      而后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撑了起来,靠在孟辰宇耳边小声唤了一声。
      “宇哥……”
      “嗯?”对方马上反应过来,回答道。
      卫衡:“对不起。”
      孟辰宇走路的动作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回答:“嗯,没关系。”
      又过了好一会儿,卫衡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用极小的音量补充了一句:
      “以后再也不会了。”
      由于背对着卫衡,孟辰宇有些没听清,于是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他之前竭力的想要摆脱孟辰宇,就是因为他对于孟辰宇的友情受之有愧,他心怀不轨,心有不甘。
      但每当他因为自己的逾矩而摇摆不定时,孟辰宇的关心就倏然而至,像是一把利箭,就这样一箭贯穿他的胸膛,把他死死钉在那根名为“朋友”的木桩上。
      闻着熟悉的洗衣粉味他忽然就懂得了,孟辰宇之于他,就像是暑假结束前夕那一天,孟辰宇请他吃的那支可爱多一样。它让人感到甜蜜,使人上瘾,却又一寸一寸冰凉地熨着胃脘,带来一阵阵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都体验不到的抽痛。
      卫衡心中感到一阵绝望的甜,这心情就慢慢扯着他受伤右脚踝的神经末梢,带来些微的疼痛。
      他却像是没感受到似的,撑着手,把自己的胸膛和孟辰宇的背脊分离开来,像是做好了某种决定一般说道:“宇哥,我愿意做你一辈子的朋友。”
      孟辰宇却没感受到卫衡内心的挣扎,只是在这句话后,转头去看他。
      卫衡的角度原本只看见他的眼角和鼻梁,不大能看见他表情,但这瞬间他分明看见孟辰宇笑了。
      他说:“朋友什么朋友,自己认的哥不要了?”
      卫衡听到这句话,也笑了,有些其他的意味,但孟辰宇看不见。
      他语气里还带着笑意,说:“怎么可能,没有的事,哥。”

      于是他穿膛给自己补了一箭,从此再也没法离开这根木桩,那箭刺进胸膛应当是很疼的,但他没让外人看出来,反而笑了。是的,他动弹不得,却又甘之如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木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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