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梅有肚子

6、老故事

　　吹拉弹唱好不热闹，二更就起来准备出嫁的柴丝言到了夜里依然滴水未进。春桃悄悄塞给她的点心根本不管饱，郡主心里一肚子的气。明明都是不想嫁娶的人，凭什么待遇差距这么大。有人可以躲在新房外吃酒她却只能在这里坐着饿肚子。

　　越想越生气，柴丝言索性一把扯掉红盖头。这举动把喜婆和春桃都吓的不清，以为郡主要发飙，不管三七二十一齐刷刷跪倒一片高呼恕罪。

　　『起来起来都起来，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低垂着脑袋，像是秋收的麦子被丰硕的麦穗压弯了腰，听见郡主让他们都出去，像是得了尚方宝剑，心里松了一口气。尤其是春桃，不知道郡主这会子突然发的哪门子脾气，好歹她还是坐了一整天。春桃昨夜里压根就没躺下，匆匆忙洗了一下换了身新衣裳就开始跑前跑后的张罗郡主的婚事。

　　好歹等到黄昏赵二公子来宫门口接亲了，没想到皇上新赐的府邸这么远。她们平日里在宫中也算娇生惯养，突然走这么远的路脚力不济叫苦不迭。那能怎么办呢，一众丫头也只能跟着啊，春桃脚上今日起码被磨出了四五个水泡。拜堂那会儿，她甚至觉得自己还踩破了一个，血水和浓水淌了一裹脚布，要说发脾气，她才该正该发脾气的主儿呢。

　　轰走众人的柴丝言自然不知道这些做下人的苦楚，她只当自己才是今天最倒霉的人。这时候不免怀念起赵光的知冷知热来，越想越觉得委屈，从没想过皇上会这么整她。

　　如果外祖父还在世，绝对不会允许这么不顺她心意的事情发生，他一定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们言言，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外祖父也给你取下来。』

　　柴丝言以前不明白结婚明明是开开心心的事情，怎么新娘子一家总是哭哭啼啼的。到了自己跟前儿才看透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眼泪也跟珠帘儿似的掉下来。如今她再也不是小时候在外祖父庇护下无法如天的小女孩儿了，可惜，外祖父没有机会活到她出嫁的这天了。

　　他要是还在，一定瞪圆了他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眼，什么话也不说的恨恨看着赵祎这个臭小子——真是个别扭的小老头。

　　在柴丝言外祖父没死的时候，她也算是乖巧听话的小丫头。赵老将军成为禁军统领之前，柴郡主的外祖父才是这几十万禁军的头头。那时候有多威风呢，外祖父咳嗽一声就连父皇都要抖三抖。这么算起来，赵老将军还算是她外祖父曾经的旧部，只是他能力不太突出，战功不太显赫。

　　让他一战成名的还正是周广顺元年跟着皇兄柴戎的那场对南唐的大战，那一年柴丝言也正好十岁，却比同样年纪的戴珧明白这世道的多。她记得那一场大战，大周虽然大胜南唐归来，自身也同样损伤惨重。最重要的是，正是那场大战夺取了她外祖父的性命，之后便发生了她的娘亲小周后在自己的宫殿中庭悬梁自尽的惨事。

　　赵老将军凭借这场大战，成了新的禁军统领，其后几年年长的叔伯逐渐被『请』出禁军，年轻的表兄弟则多冲锋陷阵，死于战场。她周家一门上下，早些年的荣耀终于消失殆尽。倒是柴丝言，被周家当做弃掉的人质一般押在宫廷之中。好在她为女儿身，皇兄柴戎虽忌惮她却不曾为难她，甚至锦衣玉食给她最好的生活。

　　柴丝言想这些老事情出了神，竟然没有注意到赵祎已经进了房。看见她自己扯了红盖头也不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只是安静的坐在门外的桌上自顾自的剥了几颗花生来吃。柴丝言正是被这花生壳碎掉的动静吵到，方才从回忆里回到现实。一瞬间有些恍然，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此前她倒是没注意过，赵家二公子竟然生长的如此秀气标致。

　　对方并未被她神情的凝视所打动，依然不紧不慢的吃着花生和红枣。相顾无言，只有柴丝言显得有些尴尬。

　　『我说，这位……夫君，外面这么些大鱼大肉的你还没吃饱吗？我可是整整的饿了一天，至今滴水未进呢，你不该先关心关心自己的新娶过门的妻子吗。你该不会是除了你家妹子就不再关心别的女人了吧。』

　　听见有人招呼赵珧，赵祎吃东西的动作倒是顿了一下，走过来与柴丝言并排而坐与床上。眼睛却直直的盯着前方，语气平静听不出一丝不悦的情绪。

　　『要我说呢，郡主您没事就不要招惹臣生气，您与我兄长的那点「房中的小事情」我也就不会怪罪你。甚至于郡主要是欢喜，我们一起常回家看看，你与兄长指不定能重修旧好，这种事情我也会去过问。』

　　听闻此言，柴丝言冷汗直冒。她虽然不怕自己与赵光的事情被人知道，但是这么直白的在新婚之夜被人指出来，此人还是未来日日面对的夫君，总觉着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这开局的对垒，自己就像是输掉了一阵的样子。她虽然表面故作镇定心中却是慌了神，被赵祎怼的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祎将柴丝言拉到铜镜前坐下，开始小心的帮她拆卸缠绕在头发上的各种步摇和金钗。柴丝言从铜镜中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背后这个男人，他嘴角还带着不明深意的笑容。遇到金钗搅住了头发，他也不着急，只一点点的帮她顺好，又怕弄疼了她，因此又显得格外轻柔。她看着他如此熟练的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心里却想着赵家小姐究竟是什么模样，莫不是二人也与她和赵光一般有了情好？

　　『郡主，关于你我二人的未来居住场所，臣有个不太成熟的小建议。』赵祎去掉柴丝言满满一头的金钗玉饰，看着她被压的有些红肿的小脑袋，轻轻的拍了拍。又将她的外衣褪去，拉倒床边坐好。自己单腿跪在她跟前，表情格外的严肃的阐述起自己的小计划来。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规划合计起未来的小日子来，累了一整天的两人越说越兴奋，转眼已到了鸡鸣时分。

　　春桃还是留了个门缝，自己坐在门槛上关注着屋内的一举一动。她对郡主的事情格外留心了些，也不是谁指派给她的任务，只是要找着机会，哪怕是一个也好，春桃想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