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梅有肚子

5、小贼

　　前院人声鼎沸，婚礼似乎正进入到了一个高潮。时近黄昏，赵珧猜想应当是迎亲的队伍要出发了。赵珧尚未出阁，但没吃过猪肉，从小就见着猪到处跑。太阳西斜正是娶亲的好时辰，新郎们总穿着大红袍带着黑礼帽，骑着高头大马在大队人马的簇拥下，去女方家里请来新娘子。拜天地拜父母，最后再各手执红绸两头对拜，这礼就算是成了。眼下也正好天黑的早，新娘与来贺喜的众宾客喝了酒水，时辰正好也差不多。于是便醉醺醺的被人搀扶着进了新房，揭开新娘子的红盖头。一双娇羞的大眼睛噙着泪花，看到新郎的刹那却又破涕为笑，两人修的情好，一夜无眠至第二日清晨，双双腰酸背疼的来给婆家请茶。
　　这么折腾一整天，才算是赵珧心里合格的官家婚礼。
　　赵祎娶亲却全然没顺着赵珧心里的设想走，此刻她以为新娘子已经进了门，大家都围在前厅看新娶的老婆漂不漂亮呢。实则由于柴郡主身实在特别，要不然她也不会觉得从小顺当的过了头而遭人忌惮。昨日早朝皇上突然接着亲事下旨顺势封了赵祎官位，认为郡主身份尊贵又特意辞了她与赵祎一处宅邸。那府邸位置，远离禁军营与赵府、皇宫，柴丝言气得当日在宫中便砸了杯子。
　　黄昏的时候，赵祎开了本朝的头一遭先例，从家中出发到宫门口接到郡主，绕了个圈儿去到自己的府邸行礼。好一阵吹吹打打之后，赵珧感觉整个赵府一下子清净了。张妈神色古怪的斜眼打量着她，像是内心在挣扎做什么决定，一会儿又开始自顾自的嘟囔开来。无非也就是些因为赵珧晦气，好让她错过了迎亲的热闹的废话。赵珧懒得去听，索性往床榻上一倒，缩进被窝里装睡。
　　她听见张妈推门进来又开门出去，甚至脑海中浮现出她东张西望准备夹带点儿什么值钱的东西走，同时嘴里还嚼着不干不净的话。
　　『哎！』一声长叹，低沉冗长，从餐桌越过屏风，轻飘飘的传进了赵珧的耳朵里。她从梳妆台上挑了跟最锋利的银簪子藏在袖口，蹑手蹑脚走到屏风后，鬼鬼祟祟的从后面探出半个头来。
　　『张……张妈人呢？』说出的话声音不稳，听上去带着哭腔，眼下四处无人屋里也有些黑，『你，你是谁？』
　　对方像是刚发现屋里有人似的，也着实吓了一跳。将屋内的蜡烛都用火石点燃，方才看清一张花花绿绿的破布屏风后面有一个身形瘦小的女孩子。看穿着不像是府中下人，但女眷们通通去了赵二公子的热闹非凡的婚礼现场，那么被遗落在此的人，他脑中倒是有了七八分的想法。
　　令他意外的是，对方看清的面容后倒是转忧为喜，甚至可以说，浑身山下都散发着惊喜的开心。
　　『是你呀！我以为今年的热闹你看不到了呢，这会儿新娘子该进门了吧。可惜了，大娘不让我去前院，不然我也可以带你去看看宫里的贵妇长什么样子。』赵珧说完这话，又被自己逗笑了。她连眼前这个人是谁都不清楚，竟然熟络的与人打招呼攀谈起来。要是对方现在给他一圈，说她有疯病也不为过。
　　『你认识我？』
　　『见过，但不认识。』
　　『见过？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记得。』
　　听见赵珧说见过，对方明显露出了戒备的神态。赵珧心里得意的很：不仅见过呢，你这个小贼，年年都来我府上蹭吃蹭喝怕是以为自己一直瞒天过海没被人发现吧！
　　『见过，还见过好多次呢。我十岁那年找老将军跟着皇上大胜归来的接风宴上，还有，去年我大娘赵夫人祝五十岁的寿辰你把秦大哥那桌的两个大海碗吃的干干净净。还有呢还有呢，前几年大公子去老婆的时候，你去前院偷偷见了新夫人的小丫鬟，她塞给你一包夫人房里的糕点，你就躲在我爹当年吊死的那棵树下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对了……』
　　『你爹吊死了？』原本越听越津津有味的小贼听找赵珧说她爹上吊死了，瞪大了双眼，一副活见了鬼的神态追问道：『那我下午在前厅见着那个穿官服的不是赵将军吗？他也算是功成名就了，不就是老的好几年没出去打仗了吗，怎么说吊死就吊死了。』
　　赵珧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嘴快，那小贼怕是误会了什么。赶忙打算他解释清楚了自己的亲爹如何死了，亲娘带着她没有活路方才改嫁给了将军。因为她娘不是名正言顺的夫人，所以她也不算是正正经经的小姐。
　　『这就怪不得了，方才我还在想这么年轻以为小姐怎么让个老妈子来伺候，那你现在还是管将军叫爹吗？』
　　赵珧点头，不知对方所指何意。
　　『那想必你就是那位神秘的赵大小姐咯。』
　　小贼心里七八分的猜想得到了肯定，这个住处紧挨着下人房，家里哥哥娶亲都不能去的可怜虫果然是那个传闻中不受待见的赵家小姐。只是与传闻里有了截然不同的故事，他原本也不好听这些官府里的秘事。只是凑了个巧儿，听一个坊间的姑娘说起赵家小姐的亲娘好似之前从她们楼子里出去的，给赵老将军当小妾的时候已经怀上了。所以赵小姐是个不知道爹是谁的野种，这才受家中人怠慢。
　　赵珧不愿意讲太多有关自己身世的事情，觉得原本这些都是与她无关的事情，只与她娘和亲爹戴宗有关联，结果种下因的是他们，吃苦果的最后却是她。没意思，扫兴。
　　『我原本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我看前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好些人，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小贼面色显得有些古怪，像是觉得自己奇怪，又像是瞅着赵珧奇怪。他眼珠子绕着眼眶提溜儿这么一转，随口编了个故事糊弄了过去。
　　『我就跟着那些围院子的官兵一起混起来的，这种事情乱七八糟的，我都有经验了。你之前不是看我跟着混进来过几次吗，这次稍微麻烦些，但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说完扬起头，像是只讨赏的小哈巴狗似的冲着赵珧笑道：『怎么样，我还厉害吧。』
　　赵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觉得这人还真是不着调。不就是当个小贼偷点儿吃的，还当真觉得自己是个绿林好汉不成。但赵珧也觉得他特别，她迄今为止的一生无非是守着将军府里一亩三分地。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人，他别人有些相同，懂得知礼识趣顾忌颜面分寸，但又喜欢说些混不吝的浑话。
　　两人谈天说地聊了好些事情，他给赵珧讲了许多外面世界的故事。既有东城张三偷鸡摸狗被人剃了头的笑话事，也有南城钟老太偷汉子偷着偷着返老还童的稀奇事。一直聊到月上柳梢头，家里人吃醉了喜酒回来的时候，小贼方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临走前他问赵珧闲下来的时候愿不愿意跟他从出去玩儿，赵珧虽没答应，却也没拒绝。她觉着自己跟小贼成了真的朋友，心里竟然还挺高兴的。
　　头一遭的，离开了赵祎，赵珧觉得这赵府也不是那么恐怖可惧，也让她第一回对赵府围墙外边的世界产生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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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唔，刚烈挂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