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缠头》梅有肚子

2、情深

　　『你说，皇上为什么老喜欢打仗啊？』赵珧把头枕在右手上，整个人偏了份儿的看着赵祎。

　　原本她一个半路来的庶出小姐，还不是赵将军亲生，是不配跟着赵光、赵祎两位公子一块儿习字练武的，但赵将军对她娘还算不错，在赵珧及笄那年她娘便被赏了府上慧夫人，好赖算有了个名分。连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地位也算提高了些，能跟着府上的先生一块儿学点儿诗词。在赵珧看来，一切还和小时候一样，她一样能跟着赵祎到处跑。在赵珧还只有十岁的时候，她以为自己长大了是要嫁给赵祎的。毕竟这府上，除了她亲爹，也就是赵祎对她最好——不对，赵祎甚至比她亲爹还要对她好。直到赵珧改了姓成了赵家人，她才明白，以她的尴尬的身份和低微的出身来说，自己之前真的是想太多。

　　『同你何干？』赵祎头也不抬，只顾手下的练着的字。好不容易逃过了今日的晨练跑来书院练字，就为了躲一个耳根子清清静静，谁知道赵珧偏偏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如今赵祎胸中满是郁结，一腔怒火找不到地方撒。说起来这件事情也是有些好笑，赵弘坤生来胆识过人，历经三朝运筹帷幄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大周向来重武轻文，偏偏他最器重的儿子赵祎是个翩翩佳公子。自小就打了骂了，但儿子比老子还犟，赵祎的诗书越写越好，武功谋略就总是差强人意。赵祎的亲娘赵杜氏在快生他的时候就说自己梦里看见一个老神仙，手里捧着一束红光。说这就是她儿子，后来红光越来越亮，就在赵夫人以为快要自己闪瞎双眼的时候。她突然醒了，醒来就生了儿子赵祎。所以赵祎这个孩子是带着红光出身，这辈子一定不一般。这故事赵珧听赵夫人讲过一次，听下人们讲过无数次。每次听她都要笑的前俯后仰，现在看着赵祎吃瘪生闷气的样子，她觉得更好笑了。

　　『是与我没什么关系，你来书院这么久就顾着写字生闷气，一句话也不同我说。大夫人让你娶老婆又不是我的错，你跑到我这里同我来做什么脸子？』

　　『不是这件事。』

　　『那就是皇上要打仗这次偏偏要带上你，你不乐意去？』

　　『也不是这件事。』
　　赵珧知道，跟前这个人生气无非就是这么两三件事。不是不想打仗，就是不想娶亲。打仗就要死人，赵祎见不得人死。要说娶亲，早几年他就及冠早该娶个老婆过门，又不是什么大事，不知道他这几年究竟在别扭什么。但若这两件事都不是的话，赵珧倒是真的没了主意。

　　『那你同我说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赵祎端端正正的放下笔，抬手招呼赵珧过来：『比起这个，眼下这件事更加打紧。』

　　赵珧好气，蹦蹦跳跳的来到书桌前。赵祎面前展开的宣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副娇俏的女儿模样。再仔细看看，眉眼像极了自己的母亲慧娘。难不成，赵祎暗恋她娘？赵珧拧紧了眉毛，一脸不解的看向赵祎：『这是不是画的我娘？巧笑盼兮，寥寥数笔就画出我娘眉眼的神韵当真是好文采，只。你看你，这么些年了，你怎么还想着当我爹这件事！』

　　闻言赵祎差点儿一口气没接上来活生生被赵珧气死，握紧的拳头软绵绵的打在了书桌上。实在不想跟眼前这个女人再讲半个字，心里想着，话又早已脱口而出：『慧夫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但我打小更喜欢她那位不上进的傻闺女戴珧。』

　　赵珧眼前突然冒了星星，不知何时起戴珧二字犹如千斤巨石早已悬在她头顶已久。越是长大，风言风语听的越是真切，比如当年将军凯旋的接风宴，她的娘亲如何被赵夫人身边的老妈子扇了十几个耳光。一双勾人桃花眼肿成两对肿泡眼，亏她当年还以为她娘是因为爹死了哭肿了呢。后来王管家告老回家的时候喝多了，又拉着她的手来回揉搓。

　　张开打着酒嗝臭熏熏的大嘴说：『你亲爹呢，当年就是想不开。你说为了你娘那种女人跟将军作对，那不是自己找死呢么……』那天夜里赵珧跟她娘被打的时候一样，哭的眼睛跟个桃子似的。身子一抽一抽的去找赵祎要吃的，一边吃一边把王管家的话有样学样的说给赵祎听。赵祎听完还是笑，怕她自己一个人半夜醒了又哭，把软乎乎的床让给了赵珧睡，自己在书桌跟前读了一夜的书。第二天早晨起来赵珧就听说王管家被人给毒死了，七窍流血死的可惨了。及笄那一年，赵珧觉得自己似乎突然被神仙开了天眼，突然之间就懂了当年她的亲爹戴宗为什么会上吊，也知道了王管家怎么会死的蹊跷。如此一来，一个名字反倒成了她心里过不去的坎儿。

　　赵珧已经说不清楚自己对戴珧这个名字的感情，她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但赵祎却老是私下这么叫。他喜欢喊她戴珧，她也不会阻止，但心里总归不太舒服。

　　『别再叫戴珧了吧，万一让赵夫人身边的那些个老妈子和丫头听见了，少不得一顿难听的话。』

　　『哦？都骂你什么了？』

　　赵祎抬头挑眉，还是笑着，笑容里带着暧昧不明的危险。这笑容太危险了，几年前王管家死的时候赵珧就见过。其实她心里都清楚，下人们暗地里都叫她是赔钱货，但听些难听的话总比卖到窑子教坊的好。她摆摆手，用尽全身的力气表示拒绝再提。至于赵祎为何总是喜欢唤她的老名字，两人嘴上虽都不太提，心里却大致是明白的。本家人不能娶本家人，自打赵珧改姓那天起，这两人心里在亲近喜欢也只能是做兄妹。赵祎多不乐意，那柴家的公主早晚还是得娶。

　　『还在说你呢，不要又扯上我。婚都赐了三四年了，你什么时候给我娶一个嫂子过门啊。我那天听宋家的二小姐说，柴郡主可是个美，肤如凝脂，唇红齿白，长袖善舞，知书达理……』

　　『比你如何？』

　　『比我可好多了。』赵珧撇撇嘴，故意把头摆过去不再看他。夸柴郡主的话里语气有多酸她自己都听出来，赵祎拖的越久，她二人在一起厮混的借口也就越长，只是又能拖到何时呢。过了年，她怕是也要出嫁了，想到这里她恍惚觉得自己明日里就要凤冠霞帔的出嫁了，眼角偷偷的流下两行清泪：真没出息，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汴京城里三万户人家，比你好的郡主小姐不少。』赵祎缓缓放下画笔从怀中拿出一块白色丝绢，递给了赵珧。赵珧接过摊开，不禁破涕为笑。最简陋的丝绢上歪歪扭扭的绣着两只黑白的鸭子，这不是她十岁那年刚学会绣手绢时丢的那块吗？怎么在赵祎那里，莫不是他看着好玩悄悄拿去的。害的她当时还被慧娘数落了好久，说她羞于见人藏起来的。

　　『可惜啊可惜，在我赵祎的心里，这些相貌出众才学匪浅的才女们加在一起也无一人比得过你呢。』

　　要不说赵珧觉得自己没出息呢，这一次哭的更凶了。

　　『真是没出息不长进，要是你娘听你这么说，非得被你气死不可。』

　　『没办法，赵某人不像大哥老随着爹四处征战，见识浅学问少，就瞅着你顺眼。』

　　八月的桂花九月开，十五的月亮十六依旧圆。赵珧和赵祎两个小人儿甜言蜜语的好日子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就算柴郡主等得，赵将军却不想再等了。在他的督促下，赵夫人紧锣密鼓的操办起这起早该举办的婚事来——柴郡主终于要嫁进赵家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样的，女主一开始到后面真的都挺废的……但是身边人真的超宠的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