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鸣不惊人》桃子有虫

3、第 3 章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李时翼也领了四个多月的工资，每个月给老叔他们一百块钱当房租，开始老叔他们不肯收，李时翼说：“要是不收我就不好意思住了，只能搬出去另外找房子。”这样老叔才无可奈何的收了他一百块。
　　本来晚上的伙食费李时翼都要另外再给的，这次轮到老叔他们死活不要了，说：“你要是这么较真就是不把我当你老叔。”这就很严重了，李时翼没法儿，也就罢了。
　　第一次发工资后老叔用自己的身份证开了个存折给李时翼用，让他把钱存在银行里，实在是看到他晾在外面的内裤太辣眼睛。你说缝个兜儿就够丢人了，一条蓝色的内裤他还拿块红色的布去缝，晾在外面屋檐下就是整条巷子最耀眼的存在。
　　九月的时候李时翼给家里汇了两千块钱，让父亲拿去给弟弟妹妹交学费，以及一部分之前李母生病欠下的外债。本来他是想将所有的都汇回去，李父没有要，说：“你在城里吃喝拉撒都要钱，有点钱傍身我才放心。”
　　以前手里没钱的时候李时翼不觉得自己财迷，等到自己赚钱了，每天最高兴的就是看着存折上面余额显示的一开头的四位数，看着都能乐出来，这时他骄傲的发现：“啊，我是个财迷。”
　　两年前李母因为胃癌去世，去世前花了不少钱，后来李母为了不拖累家里，硬是出院放弃治疗。之后过了不到一个月李母就病逝了。那时李时翼心想，或许母亲没有放弃治疗还能够再活多两年，或许之前不是省吃俭用的供他们兄弟读书，母亲就不会饱一顿饥一顿，以至于得了胃癌。一切都是因为穷！
　　生活在农村的时候也知道自家穷，即使在农村来说也是穷的。但是大家的生活水平差别也不太大，也就是你晚上吃的土豆块，我晚上吃的土豆皮。都是土豆嘛，据说果皮的营养价值比果肉高，想来土豆也是一样的。
　　来到城市，看到别人的一件衣服比他们全家人一年购置衣服的钱还多，这就没法儿阿Q了。然后李时翼就不小心的钻进了钱眼儿里。老叔说的：“在广城这里啊，最是现实。你要是没钱，本地人的狗都要对着你撒泡尿。你要是有钱，这个城市处处都给你方便。”（剧情需要没有侮辱隐喻现实中城市的意思，一切人事物纯属虚构）
　　虽然外面风呼呼的吹，但是商场里面人密密麻麻的，整个商场就像一个铁皮笼子，一点儿风都灌不进来，于是上班的时候外面的那件大棉袄就穿不住了。
　　李时翼每天穿着件毛衣，扛着大包从闷忽忽的商场出去，感受着广城阴冷阴冷的冬天。毛衣不抗风，一阵风吹来，李时翼刚冒出头的汗就偷偷的缩了回去。等办好发货手续回到商场，外面带回来的刺骨寒意又瞬间被蒸发。
　　这么来回几天，他果然光荣的发烧了。晚上的时候就晕乎乎发着热，跑去药店听店员的介绍买了点药回去吃了就睡了，也没当回事儿。第二天也还正常的去上班。忙碌了一个上午，李时翼感觉不仅头痛，眼皮子重得像是吊了两块金砖，也越来越没力气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时翼看着一次性饭盒里面的肉，第一次产生吃不下去的感觉。将饭盒盖好，拿个塑料袋装起来，准备晚上的时候拿回去热热再吃。虽然老婶每天晚上的菜还是有荤腥的，但是就这么扔掉他的心会痛。
　　饭后他迷迷糊糊的准备拿着杯子去接水喝时，一旁的小文一把拉住他：“阿翼，你是不是生病，脸怎么那么红？呀，你手臂都是烫的。”说着举高了手用手背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你这都烧得快着了，有吃药吗？”
　　“小文姐，我有药。”虽然他叫小文叫“姐”但是也就比他大一岁，今年刚成年。
　　“杯子给我，我去帮你接开水吧，我真担心你在半路晕过去，看你呼吸都不正常。”说着夺过他手中印着“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瓷杯就跑去了茶水间。
　　就着开水吃了两粒药，李时翼很感动，人在生病时总是更容易被感动。他看着小文着急接开水跑得红彤彤的脸蛋儿，想着：“小文姐睫毛长长的，脸蛋红红的，嘴唇润润的，长得可真好看，比以前同班的家佳还好看。”睫毛长那是睫毛膏的功劳，脸蛋红是胭脂，嘴唇润，你要是涂了唇膏你也润。
　　“不行啊，你这烧得太厉害了，下午请个假去医院吧，现在都十二点多了，应该没有客户来店里了，就算有也不多，我帮你做就行。”
　　“这不行，我还能坚持，等下班了我一定去。”感动归感动，李时翼还是觉得不太好意思麻烦别人，而且请假可是要扣钱的呢。
　　刚好老板在外面吃完饭回来，听小文说了经过后大手一挥：“去吧，身体不舒服就要及时去看，不然小毛病变成大毛病就麻烦了。下午没什么事情，她们两个能忙活得过来的，下午不算你请假。”
　　小余在旁边整理着货物，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就你麻烦，那么大个子还能生病，赶紧去，别在这儿呆着碍眼。”
　　感叹着自己遇到的都是好人啊，李时翼走去了附近的一家门诊，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
　　挂了号，护士给了他一个温度计，让他夹在胳肢窝那儿量体温。等护士取出来一看，好么，三十九度八，赶紧的吧，给他优先看。
　　医生望闻问切一番：“去打点滴吧。”然后李时翼就跟着护士来到了专门吊点滴的病房，一排排的椅子，旁边放了个铁架子挂药水，人还不少，椅子坐得都差不多满了。
　　护士安排他坐在第三排靠过道的位置等着，然后就给他拿药去了。等护士给他扎了针，挂好吊瓶，李时翼闭着眼睛准备眯一会儿。左边椅子空的，右边是过道，也没人会跟他搭讪。
　　刚闭上眼就听到耳边一道男声：“麻……麻烦让……让一下。”声音是少年那种清脆悦耳的声音，可惜就是有点儿结巴。“不好意思”李时翼说着一边连忙将脚往里缩，一边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件黑色连帽棉袄的少年缩着肩膀，一手举着个吊瓶，一手扎着针站在他旁边。
　　浓长的睫毛，白净的脸，又是他，以为换件衣服就认不出来了吗！原来小偷也是会生病的。就见少年慢慢的走过他面前，然后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还是隔壁邻居呢。想着自己的钱在右边口袋，李时翼安下了心。
　　不时的瞟两眼少年，少年应是感觉到了他异样的眼光，皱着眉头瞪了过来：“你他妈看……看……看什么……呢？”一瞬间将李时翼对他虽然是小偷，但还算有礼貌的印象给打破了。本来还算清秀的脸，因为阴郁不善的目光显得有些狰狞。
　　“没什么，就是看你的点滴快要没有了。”李时翼觉得自己这会儿绝对是脑筋开窍了，找了个完美的借口。
　　少年看了看自己还剩下半瓶的点滴，用一种“莫不是你脑子有泡”的眼神看着他。
　　“额……你点滴的速度太快了，这样不好。”李时翼再接再励。
　　看看那个因为自己血管细，护士帮忙调到最小的调速器，少年用一种“你果然脑子有泡”的眼神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李时翼沉默了半响，反省着自己工作小半年还是没有学会语言的艺术。话说结巴都自带用眼神嘲讽别人的技能吗？
　　“你也是发烧才来打点滴的吗？”李时翼继续搭讪。
　　“你才发……发骚……你全家都……都发骚。”
　　李时翼他们家乡翘舌平舌不分，发烧听起来是“发骚”。
　　这少年怎么像是刺猬一样，别人不管是用言语还是目光碰到他就张牙舞爪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感冒了，发热？”
　　少年闭着眼睛不理他。
　　“哎，你怎么不理人呢，我叫李志，你叫啥名字？”李时翼想套少年的话，但是又怕告诉了他真名被他查到自己的信息。听说小偷的组织都是情报工作很强大的，李时翼觉得自己真是个考虑周全的人。
　　“哎，相逢就是有缘，认识一下吧。”这句是经常听到营业员说的，小文她们经常对进来店里的人说：“随便看看，不买不要紧，相逢就是有缘，当认识一下嘛。”终于将学到的语言艺术实地运用出来了，赞！
　　少年被他烦到不行，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呱噪。”沉默的农村李时翼已经被城市生活给改造了一番，恭喜少年遇到的是进化后的李时翼。
　　“肖默。”
　　“肖默，你的名字很好啊。”李时翼自己编了个假名，倒是没有怀疑别人也是用假名忽悠他的。
　　“好在哪……哪里？”少年一脸嘲讽。
　　李时翼沉默，广城人都这么得理不饶人吗？
　　最后李时翼也闭着眼睛默默的打点滴，聊了个天感觉自己病情又加重了啊！看来少年没认出他曾是他的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