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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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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鹓雏皇子,积攒千年的家财不过两夜便被分赃殆尽,叫那几十号小姨子纷纷携款潜逃,转眼就让他那私藏各色美人的宅府变得安静许多。
那家当被搬空没多久,我就被冠上雏后的大帽子,从鹓雏老儿的西厢房移驾到顾夜白的寝宫,算是名正言顺地当了第二十三代鹓雏帝君的准正宫。
移驾去顾夜白府上的那一天,那厮领了左右两个小厮在府门前站着,门前的一副破旗因为不是丝缎的才免去被兜走的命运,残破不堪地和那两少年的衣角一同在风中凌乱。
我被水玉从轿上掺出来,瞅着他一身荆衣远远在那端背手站着,蓦地便流下了泪水。
水玉惊奇:“娘娘,您怎么了?”
我暗自45°角垂泪:“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
给顾夜白挡刀并不算一件合算事。因为这纯粹出于脑热状态下做出的行动的后果,除了我以身为盾被一刀戳得差点归西,还提早激发了舒小米的青春期,使从其亲爹那里知晓到真相的这货,因经受不住打击直接离家出走,让我又丢了个养了千年才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
水玉给我端粥来一边劝我:“娘娘,小皇孙那么聪明,绝对不会有事情的!”
比起她来,他亲爹那里说的话简直就要令人发指了:“叫他出去历练一番也好。”
我闻言,在被里踹他从外面伸进来的手:“那小智障玩意儿懂个屁?万一叫妖捉去丢进锅里炖了——”
水玉讪讪:“娘娘,以小皇孙的体格,想要吃他的妖怕是要先花上三天捏个大锅……况且邪妖修行,都只是直接汲取他类内丹,不会直接啃肉……”
我不服:“万一那些妖魔鬼怪就是觊觎上我家舒小米那鲜嫩无比,无论是红烧清蒸还是煸炒都能堪称世界第一美味的肉肉怎么办?!”
我说着舔了舔唇,水玉默默打了个寒战。
顾夜白哭笑不得:“好歹也是我们的儿子,你便如此没有自信?况且我已叫凤婉跟着去了,你且放宽心吧。”
我想了一想,考虑到如果真出了事,凭舒小米的能力,也完全能把南凤琬那蠢货卖了自己逃出生天,不由也暂且放下心。
于是我复又十三次地问水玉:“我家小米来的时候可有什么表情啊?”
她背过身去在盆里整手巾,回答得很耐心:“嗯,小皇孙殿下看到娘娘白着脸躺着,脸都吓青了,疯了一样地推开前面拦着的人,抓住您的手便寸步不离地守着呢。他坚持了两天就在您旁边坐着,眼不合话也不说,奴婢看得都心疼极了。最后还是皇子殿下来这里才把他领走的呢……”
我大概想到了他被吓懵了的场景,因我中的那刀确实恐怖,直接被从右胸处被掼进去,心尖尖上仿佛也被戳了个血窟窿。
那时我想着,若我当真接下这一刀,小命约莫是不保。可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提前知晓了后果就不会去做的,更何况危急关头之下,比起理智,往往更是本能站主导地位。我只不过顺从了本能,在栾栾的刀冲向顾夜白的前一刻先挪了一步挡住,那一刀便理所当然扎进我的肉里了。
背后金光乍起,那纤细如纸的身躯毫无防备地被那股力道推离到我三丈之外,断线纸人儿似得摔在地上哭叫:“我从未妄想要你心里的一个位置,可相识四千余年,你当真无情到连一个婢女的位置都不肯留给我吗?!为什么!”
我实是想劝她有些事情是无法强求的,况且她迷恋他的那一面不过是这厮故意显露的一个边角儿,实际上没落在顾夜白手里可算上她家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可这话由已经占了正宫位置的我说并不太合适,况且胸口被戳了个窟窿后我便已经连气都喘不上,只能感受着生命流逝的痛楚一面摔进顾夜白的怀里,看他惊恐的脸在视野中放大。
“……舒灵均!”
这声和不远处围来的守卫声音混在一起,进到我耳朵里嗡嗡直响。我抬眼看他,只见那厮向来舒展的眉拧在了一起,我看着不顺眼,费力抬手却总也抚不平,后来干脆伸了另一只手把他的两条眉峰按住,不让它们再团成结。
他一把把我的手攥住,语声有些凶恶:“这种时候还闹什么?看见刀口还往上撞!你当真不知好歹!”
我扁了扁嘴,哑着嗓儿觉得委屈得紧:“呜呜……那还不是为你才跑来的?你还这么凶……”
他一手盖住那血窟窿,哭笑不得:“你是笨蛋?不用你过来我也会躲开的。”
我心下很想将这不懂知恩图报的家伙斥责一声,但堵在胸口的抱怨一从喉咙里翻上来就统统变成了哭声,挡也挡不住。
“顾夜白……哼……我疼……”
身后的怀抱震了震,他的声线低得听不出任何感情:“忍一忍,上工马上便到了。”
我揪住他的领子,视线逐渐模糊:“……舒小……”
他低声:“……别说了,你会没事的,小米也会没事的……”
后来的事情我便一概不知了。
水玉说我在厢房躺了整三日,起初心跳都停了,不知道上工用了什么本事才把我救回来的。后来舒小米从南凤琬那里听闻了此事,便雏不歇翅地从柜山赶了过来,拼了全力的脚程还比流着皇族血液的南凤琬快了两个时辰,一路寻到鹓雏宫的步子熟稔的就跟回了自家似得。
这小东西是如何以仙人之姿降落,俘获了一众小侍女们的事情,我也只是从水玉口里得知的,他匆忙赶来见我一面,没过多久又被真相激得离家出走,自始至终都处于昏迷阶段的我都只能算无辜的吃瓜群众,醒来才晓得他和亲爹闹了脾气。
然而我再在榻上干着急又有什么用呢?顾夜白那厮自打我重伤卧榻起,便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地将我看管着,甚至还在床上搞了个小案几靠坐着批文改书,动作与我在另一侧的案几上埋头苦吃神奇同步。
于是我便常听前来端盘的水玉感慨:“娘娘,您与殿下真的是举案齐眉啊……”
我想也是,不过我的案上是吃的,他的案上是纸笔便是了。
在他寝宫连躺了一个月,眼瞅我这翘臀都要被睡扁了,这伤情才有好转的趋势。
七月初的某一日,窗外虫声阵阵,顾夜白照旧在我旁边看书,我挪了个身蹭到他身侧,与他商讨:“我有些想舒小米了。”
他答:“恩。”
我继续:“我明天能去寻他吗?”
那厮握着卷轴脸都没抬:“不行。”
我愁:“我伤已经好大半了!”
他恩了一声,接着道:“你伤未痊愈,外头又烈日灼灼,这时出门容易出汗。”
我在床上哼哼两声,一手拿过他的卷轴捂脸,隔着个竹帘便听他笑:“近日宫中尚有事务未理清,待诸事了结,我陪你一同去。”
将腿翘在他腿上,我问:“又是给府中选官?”
脸上的重量被取走,那厮的表情带着些揶揄:“三千弱水只取一瓢,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到此处,我便气不打一处来。
“谁让你把家财散尽的?”
我拍着床榻,“你看看,现在连躺的地方都换成泥砌的了,怎么也得给留个玉石的凉快啊!”
这厮想了一想,竟答:“唔……小雀儿言之有理。不过有道是千金散尽还复来,欲要快速从如此境况脱离,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问:“有什么办法?”
他看了我一眼,笑:“入赘即可。”
我想了一想,实在觉得这话说得很有些道理,但又依稀觉得仿佛有哪里不太对,左思右想了好些日子,终于在某一日顿悟了。
“这事不对啊。”
下头搂着我的那只臂动了动:“怎么?”
我揪着他的中衣艰难发力转身,“……当初不是说好只帮你在老头儿面前演一场戏的吗?怎地我就真要嫁你了?”
怕我翻身动到伤口,他一手撑住我的腰加了把力,一面侧身与我面对面望着:“跟谁说好的?”
“……你赖账?”
“怎会?小雀儿为我以身为盾,在下感激涕零,自然是要以身相许的。”
我顿时有些恼火:“你就不敢挑点别的值钱货赔我吗?!”
这厮蓦地闷笑:“你看上这房间里哪个事物了?泥榻?铜盆?想要尽管拿去便是……虽然我觉得这买卖很不值当。”
我抽得胃疼。
“顾某现下身无长物,若说这宅最贵的怕也就是小雀儿身上敷的药了……”
我咬牙:“叫水玉来,我要把药都带走!!”
他拦手一阻我:“急什么?你将我娶了不就得了?今后千万年的俸禄还不都是你的?”
“……”
好像有点道理。
但是。
“——不行啊。我来之前答应了南凤琬不睡你的啊。”
从那熊孩子口中套出这厮的行迹倒还是有这么个前提的,但彼时想来天王老子都预计不到我吃个桃子赶个热闹便能直接赶到他顾夜白的床上去了。那有着过分恋叔癖嗜好的丫若是晓得了这茬,回头再在外头添油加醋地宣传一番,只会给我向来良好的信誉史上添一笔黑点,实在不是什么极佳的做法。
我正愁虑极苦,视野之中的天地却不知怎地就倒了过来,然后那厮带着笑的正脸便蓦地凑得极近:“这简单,我睡你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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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下旬,应我“在外漂泊的年轻人就应该常回家看看”一说,顾夜白那厮便还当真随我上门省亲了。
尽管这行程早在月头便已提出了,但他身上压得事务多,临行前一天还熬了个通宵批奏折,如此敬业专注,得以见舒小米那书呆一看书就傻了的习性到底是随了哪一方的性子了。
说来自打舒小米成长为能化形的小灰雉,我们便从钟山老巢徙出,按两百年一搬的频率换着地方住,只逢年过节才回一趟老家。难得聚上一桌,聊天闲谈也对诸如南禺山、鹓雏族等一类词汇能避则避,甚至致使我们一家五口但闻G开头的字眼,便全家上下如临大敌。如此谨慎行事,皆是为了回避顾夜白和他一族的瘟神。
我携舒小米外出独居,隔段时间便会与阿娘传讯,眼瞅在外居住的一千一百年里,收到九百八十一封都在叮嘱我要回避舒小米他亲爹,如今这厮竟直接以入赘形式登门了,实在让我不知该怎样同他们解释。
因而他要和我一同归家的主意,是被我万分拒绝的,但毕竟我当下伤还未痊愈,在床上以什么姿势打架也干不过他,只好勉强服软。
钟山离南禺山万里有余,我原计划着请个善跑的雁群载我一程,这回顾夜白直接出马,倒给我省了中途搭换乘的力。
我们行途一日有余,便直达钟山之东,这传说中埋了祖帝老儿的儿子的瑶崖,常被外人夸赞壮丽高耸,我打小在这山谷长大,倒对这等称赞很不以为然,毕竟说白了不过一座坟山头,若是常时想到夜夜都枕着个死人骨头睡觉,那感觉也不会妙到哪里去。
后来我将这段想法分享给顾夜白,那厮倒是沉吟了许久,并极其少见地同我达成了一致意见,且建议我阿娘和父上一齐举家搬到他们南禺山去,以便及时纠正我那已经八千四百岁还在跟巫医学跳大神的二哥的迷信观念。
这厮明面里怂恿我们搬家的名义是这样,但我如此英明机智,能不晓得他心里打得小算盘吗?还不是看本姑娘芳龄当头,引得这乡里几十号小伙挨个儿上门求亲,自己便先醋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在他发现这个事比较严重之前,我也发现了件十分严重的问题。
——那千百年来,一直放在我床下堆了满满的诅咒他脱发便秘不能人道的小纸条、和浑身扎满三千六百一十四根针的小人娃娃,是不是都处理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