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湖我没闯懂》碧海朝笙

25、有夜相谈

　　自从楚玄璎和山居客栈的掌柜相认后，他们一行人的待遇明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能每人睡一间上房，而且食宿酒菜通通不要钱。

　　碧萝见张溯回来后激动地哭了个昏天黑地，泪珠子接起来煮一煮足够烧一壶水泡茶了。

　　张溯三两句安抚好碧萝后便急着要上街去买两套新衣服，毕竟他那身在赤龙寨里实在祸害地不成样子。熟料奚羽却软磨硬泡非要把张溯拦下来，一定要先听他讲一讲赤龙寨和彩袖的爱恨情仇。张溯无法，只好将这个重任委托给楚玄璎，自己撒腿溜了。楚玄璎倒是无所谓，只要奚羽不嫌弃她前言不搭后语的混乱逻辑就行了。

　　出乎楚玄璎意料，奚羽在听她讲故事时还拿了一沓纸出来，边听她讲边在纸上记录，说什么回洛阳后要将赤龙寨的事刊在《武林日报》上。楚玄璎想起上回薛三郎茶坊一事奚羽那天花乱坠的文笔，忙防患于未然地威胁奚羽：“你最好不要把我写进去，否则我就算追到风华楼也要打死你！”

　　奚羽是个经得起利诱但一点也经不起威逼的人，闻言立马听话地点头：“放心放心。上次若不是二公子特意要求，我是不会把楚兄，哦不，楚姑娘给写成那样的。”

　　楚玄璎：“嗬！”一提他们家二公子当时干的那缺德事她就来气！

　　楚玄璎挑起眉，好奇问道：“你倒是挺听你们家二公子的话？”

　　奚羽叹道：“那不是没办法嘛，谁让当年我在南都遇难时二公子路过救了我一命。”

　　楚玄璎：“当年？哪个当年？”

　　奚羽道：“差不多两年前？”

　　“两年前啊......”那应该不会知道张溯以前的事情吧？不过奚羽是无所不知的百晓公子，说不定能知道呢？

　　楚玄璎饶有深意地盯着奚羽，看得对方浑身长了刺似的不舒服。奚羽后背发毛地向后挪了两步，迟疑道：“那个楚姑娘，你不要这么看着我。被二公子知道我就完蛋了。”

　　楚玄璎：“......”
　　楚玄璎一脸菜色地问道：“我不过是想问问你，张溯以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奚羽尴尬地揉揉鼻子：“二公子以前不太出门，也可能出门用的是假身份吧，反正江湖中有关他的消息都是近两年的。”

　　楚玄璎怅然道：“这样啊......那灵剑山庄以前的事情你能跟我讲讲吗？”

　　奚羽若有所思地盯着楚玄璎，说道：“我能讲的事情，估计楚姑娘也都知道。楚姑娘想知道的事情，我也不可能会说。江湖中的秘辛不计其数，知道的越多自己就越危险。尤其是这件事情，楚姑娘还是别深问了，不然哪天问着问着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楚玄璎微微蹙眉，没吭声。张溯这厮不安好心地把她拖下水，她哪能这么轻易就到此为止了？不过听奚羽这言下之意，灵剑山庄的事情恐怕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

　　彩袖的人很早就走了，楚玄璎陪碧萝在房间里下棋，傍晚时分居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霍息站在门口，身上背着行李细软，看样子是正打算离开。楚玄璎难得好好地看了霍息一眼，突然间觉得这个人也没有之前那么讨人厌了。

　　楚玄璎自赤龙寨回来后便没有再易容，虽然还是男子装束，但眉眼间已能清晰分辨出女儿身份。是以她并不觉得霍息能够认出自己，只是客气地询问道：“阁下有事？”

　　霍息朝楚玄璎一拱手，沉声道：“承蒙姑娘在地牢救了霍某一命，这恩情，霍某记下了。他日如有用得着的地方，可以来龙翔镖局找我，霍某一定义不容辞。”

　　楚玄璎心道：看来对方是把她的情况都打探清楚了，于是便就大方地承认，笑说：“好。”

　　霍息在门口站了半天并没有要走的意思，紫膛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楚玄璎以为他还要继续追问药的事，便直截了当地拒绝道：“霍镖头想知道的，关乎在下身家性命，恕不能如实相告。”

　　霍息油盐不进的臭脾气好像真被赤龙寨地牢这一关给关没了，听楚玄璎态度如此冷硬也神色如常，顿了顿才开口道：“怎敢逼问姑娘。只是有一句忠言相告，与姑娘同行的那位公子并非良善，还望姑娘以后多加小心。告辞。”

　　楚玄璎拱手道：“不送。”

　　碧萝在身后幽幽地叹了一句：“这老匹夫告黑状真会挑时候，怎么就我每次说我小叔叔坏话都被抓现行呢？不行，我不服气，等我小叔叔回来我一定要告诉他！”

　　楚玄璎无奈道：“得了吧小祖宗，你少说两句话什么事都没有了。”

　　碧萝“切”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又蹭到楚玄璎身边怨叹道：“楚大哥，你真的是女的呀？你可瞒我瞒得太苦了，枉我一心一意想长大以后嫁给你，结果你这个俏郎君居然是个假冒的。倒是便宜我小叔叔了，哎......”

　　碧萝一长吁短叹起来就开始没完没了，楚玄璎默默地将棋盘收好，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晚上楚玄璎一个人躺在舒服的大床上，几日来积攒下的疲惫与酸痛纷纷找上门来秋后算账，她只觉全身的骨头都像在醋坛子里泡过似的，酸得快要散架，心里暗自琢磨过两天定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韬光养晦补补身体。

　　她从怀里摸出从秋山晚亭图后找到的半份残卷，本想随意翻开看看，却又觉得不妥，最后还是起身端正坐好，极有仪式感的将手中残卷缓缓展开。

　　那是半卷牛皮纸，看裂缝痕迹，这残卷应该是下卷，上半部分不知道被谁给撕掉了，看断口新旧应该也没多长时间。上面用她看不懂的文字密密麻麻写了一整面，旁边还有用正楷添的批注。好在批注她可以看懂，最明显的就是滕黄蛊三个字，后面跟着几味药名，然后是用滕黄蛊炼丹的方法，以及最后面“易经换髓、脱胎换骨”一行字，大概是丹药的功效。

　　看来心诚则灵没有什么用，她态度如此之好也没从残卷上看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楚玄璎将残卷折好往怀里一塞，又跟没骨头似的躺了下去，想着明天将残卷拿去给奚羽看看，奚羽那么见多识广也许会认得残卷上那些稀奇古怪的文字。

　　楚玄璎还没在床上瘫够，窗外便有声音突然响起。她警觉地坐起身，结果发现张溯那厮竟不知何时混进了她的屋里，正翘起二郎腿坐在桌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你怎么进来的？”楚玄璎从床上跳了下去，也走到桌边坐定。刚才她并没有听见开门声，难不成这货还是从窗缝里钻进来的不成？

　　结果张溯真的笑着指了指身后的窗户，理所应当道：“自然是从窗户钻进来的。”

　　楚玄璎：“......”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要钻窗户。这厮当他是个什么体态娇小的飞虫吗？

　　只见不走寻常路的张二公子满脸愉悦的神情，笑道：“深更半夜敲姑娘的房门，被人听见不好。”边说边将手中的包袱扔给楚玄璎：“快试试。”

　　楚玄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接过包袱嘟囔道：“什么啊？”然后打开的那一刻她就彻底傻眼了，里面竟是一套崭新的女子衣裙。便听张溯在一边解释道：“去买衣服时顺道给你买的。看你平时总喜欢穿蓝色，特意自作主张给你换了个新鲜颜色。快试试合不合身。”

　　楚玄璎抖开手中清一色粉扑扑的内衣、中衣、外衣、下裙，心里不知道是该笑该哭。张二公子果然是常年流连烟花柳巷的风流人物，连审美都如此的别具一格。这一套先不提浓重的胭脂水粉气，看着也太少女了吧？和她拼命想给自己营造出的大侠形象实在是南辕北辙。

　　楚玄璎微微皱眉，还没想出个什么措辞来婉拒张溯这突如其来的一番好意，便听张溯又道：“你之前说的要穿女孩子衣裳给我看的，不准食言而肥，否则我一定让你再上一次《武林日报》。”

　　楚玄璎：“......”

　　张溯扯住楚玄璎的袖子，软磨硬泡道：“小楚，试一试嘛，试衣服又不花钱的，别浪费人家的一番好意——”这最后一句娘里娘气的娇嗔差点没把楚玄璎恶心地直接将衣服糊他脸上。

　　楚玄璎有些费劲地说道：“好好好，那你先出去吧。”先出去让她好好想想这件事情该怎么耍赖。

　　熟料张溯跟粘上她了似的，辩驳道：“我还用出去啊？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当初在我家洗澡——”

　　楚玄璎一脚朝张溯肚子上踹了过去，指着门闷声道：“滚。”

　　张溯笑着躲开，丝毫不以为意地走出去关上门说道：“你在里面放心换，我在外面帮你守着。”

　　不知道张溯是怎么想的，反正楚玄璎本来没觉得怎么样的心神被他这么一说是越来越放不下去了。总觉得某个缺德玩意会趁机在外面偷看她换衣服。

　　楚玄璎抱着那套鲜艳得不能再鲜艳的粉红衣裳跳到床上，非常谨慎地放下床帘掩好，然后才敢大张旗鼓地换衣服。等换好之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他让我换我就换？他算哪根葱？

　　自己别扭来别扭去纠结个半天，才从床上慢吞吞地爬下来坐到桌边，朝外面喊了声：“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