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葬花》o.o.雨霖坽

6、暗花殇

　　暗花殇

　　第二天下午，青城城门口。出城的人排起了长队。
　　“今天的官兵怎么会这么多？”
　　“你还不知道呀？！就昨天晚上！青城派灭门血案啊！！那叫一个惨！所有人，无一生还。他们帮主，就那个挺俊的小伙子……今天清早，就挂在这里示众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是完好的！那狱卒说了，脖子里骨头经脉啥的全断裂了，身上有上千个口子，是极锋利的小刀一刀一刀地刻出来的。”
　　“……是谁干的呀？”
　　“嘘……我悄悄透个风声给你啊……听说依各种情况看，是冢花宫的妖道干的。不然你想啊……好好一个派，一夜之间被灭，还有谁有这能耐？”边说边拍了下他的肩。
　　“噢……大哥，你替我排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哎！！小兄弟！哎！”
　　果然狠啊……比我想象的还要狠。

　　他在青城幽长的石巷中来回穿梭。
　　很早的时候，他就发现有人跟着了。从他出宫时，虽然没有看到脸，单凭身影，也知道是星。
　　原来，自己是不被信任的。
　　他很清楚，想要甩掉星，用轻功是不可能的。星月的轻功是师傅所授，几乎出神入化。而他们除了有用来打破舞在凤回山下设下的幻境所需的内力之外，就专攻于轻功。
　　而在小巷里绕弯，几乎是唯一的办法。
　　果然，很快身后的影子就消失了。
　　腾跃过城墙，轻轻行走在栈道上。

　　“宫主！”星一脸歉疚，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跟丢了吧？”舞专心地看着面前的书，心不在焉地丢了一句。
　　星突然挪到舞身边。严肃的表情瞬间被甜腻取代……
　　“舞宫主~~~~~”叫得百转千回……舞不禁一寒。
　　“这里就你最好了！！……嗯……你也知道……我连跟人都跟丢，泠宫主一定会杀了我！！吟宫主会顺便鞭尸~~你就……不，不，您~~您就帮我……嘿嘿~~”
　　“他俩要是忍心，你早就被鞭得连尸骨都没了！别找我作保，自己去认错。”舞要疯了，上次月弄丢了炎，也哭着闹着找他担保……自己也太没有威望了吧？
　　受不了星软磨硬泡，舞带着他找到泠。
　　“呃……泠宫主……”星努力希望找到一句婉转的句子。
　　“下次认错的时候别总找他。”泠一边修剪着花园里的枝枝丫丫，一边轻描淡写地说。
　　“呃……是……是这样的……”
　　“不用说了。我就没觉得你能跟他到龙家。不过……他有意甩掉你，也就更可疑。”
　　“泠……也许，他只是不喜欢不被信任……怎么说也是宫主，应该不会……”舞上前帮他扶起一株树苗。
　　“其实……哪怕他杀不了龙霈我也不会怪他。毕竟是照顾了自己多年的哥哥……好了！按原计划进行吧。”
　　“宫主！那……我是不是没事了？？”星恭敬的声音带着鲜明的喜悦……
　　“你？当然要罚你！！！”泠拿着修剪残枝的大剪子在星面前危险地摇晃着，“就罚你……不用跟他俩去了，陪我留下来守宫。告诉月也留下来。”
　　“谢谢宫主！！！！”他才不想跟他们去杀人呢……

　　栈道分成了岔路，大路上竖着石碑，那是通往京城的。
　　他却转向了一旁的小路。
　　按照刚才排队时那人给的纸条，应该……就是这里了。
　　夕阳啼血哀歌，
　　晚霞垂泪曼舞。
　　突然有莫名的悲伤袭来，这……究竟是干什么？
　　“想什么呢？”恍惚间，一个高大的人影挡在了自己面前，站在金辉之中。
　　“哥。”
　　“昨天的事想得怎么样？”
　　“我……哥……你永远永远都是我最最亲的哥哥，但是……我毕竟是冢花宫的宫主……哪怕我再不喜欢那个地方，也不可以……”
　　“傻孩子。你不知道夏赫的下场吗？那样的杀戮不适合你！你既然已经从魔道离开了那么久，就不要再回去了！”
　　“哥~难道，武林就真的容不下冢花宫？”
　　“自从第一任凤宫主为了一个女子出卖了中原武林，让楼兰乘虚而入……冢花宫就是所有正派人士的宿敌！”
　　“哥……”
　　“好了……我会给你时间想想的。对了，你怎么会出来？要不是我一个手下正好在这里又碰上你，给我飞鸽传书，我就不会折回来了。”
　　“……任务……要……杀你。”
　　“你会吗？”
　　“永远不会。”
　　“那就什么也别说了！回家！！你姐可想你呢~”

　　龙府
　　“姐！！”
　　“霖儿~~~~”一个女子飞快地跑出将炎揽入怀中。
　　也许是觉得自己的称呼不合适，女子的脸突然有些僵硬。
　　“姐……我还是比较喜欢你这么叫我。”
　　听到炎开心的声音，女子也放心地笑起来。

　　回到住了十年的地方，炎抚过每一寸地方。
　　没有冢花宫的华丽唯美。这里，普通得让人安心。
　　哥说得没错。离开了太久，早就不习惯嗜血的味道。
　　可是……那里有最爱的人在，怎么可能伤害他？
　　若不……这里，也是最爱的哥哥姐姐……为什么，你们要对立？
　　为什么你们都要对方死？！
　　“霖儿~来一下厅堂。”姐的声音隔着门响起。

　　看着眼前老妇人，炎确定自己不认识他们。
　　“霖儿啊……有些事情……其实我们很早就查到了。只是……”
　　看着姐姐吞吞吐吐的样子，炎似乎有些不好的感觉：“姐，直说吧。”
　　龙霏点点头，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位奶奶，你不认识吧？他们是开封人。”
　　“和我有什么关系？”
　　老妇人开口了：“小七啊……你妈死得好惨哪……”
　　炎仿佛突然被雷击了，激动地抓住妇人：“你说我妈？！我妈是谁？！你认识我妈吗？”
　　“小七。我们是你的邻居啊！你不记得了么？当时你刚出生，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你都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可爱。所有的街坊都喜欢你。因为你是街坊里那年出身的第七个孩子，大家都叫你小七。那天夜里，大家都在睡觉……突然就听见你妈的声音‘着火啦！’我们冲出来看，你家那火旺的……多少水一盆又一盆……街坊都在帮忙……你爸把你抱了出来，又冲回去救你妈……可是，可是……眼看一根房梁砸了下来……再也没见着人。你爸妈都死了，你甚至还没有起名儿……后来，来了一个自称什么宫主的男人……把你带走了。”
　　老妇人目光浑浊看着前方，仿佛在讲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故事。
　　炎紧紧攥着拳，抿着唇。
　　脑海中一次又一次重复着……
　　“炎……你是师傅捡来的孤儿……没有名字。”
　　“你爸妈都死了，你甚至还没有起名儿……”
　　………………………………………………
　　“炎……你是师傅捡来的孤儿……没有名字。”
　　“你爸妈都死了，你甚至还没有起名儿……”
　　火光交叠着花海……淹没了他所有的呼吸。
　　“妈……”他喃喃地叫着。从来没有叫过这个字。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父母抛弃的，待师傅如亲身父母。没想到……
　　突然，他含着泪光的大眼睛明亮起来，好像抓住了希望。
　　“奶奶，火灭后，有没有发现什么？”努力抓着妇人的手腕，好像那样，就不会失去什么。
　　“你父母的尸体都找不到了……一堆黑糊糊的……对了！有很多梅花花瓣。”
　　他真正感到了绝望。放开了妇人的手腕。
　　不是失去了什么……是从未得到什么。——炎
　　梅花，那是自己师傅，炽宫前任宫主熠的专用。
　　师傅？一直敬仰的师傅……杀了父母。把我训练成一个杀人武器。好恨……好恨……
　　残忍，果然是冢花宫的品性。为了目的，可以牺牲全世界的人。
　　小七，小七……多好听……
　　炎慢慢站起身，机械地移动着。
　　每一步，都仿佛在审判自己的罪；每一次移动，都仿佛在宣下恨的誓言；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祭奠。
　　祭奠父母，祭奠过去。
　　直到确定龙霖离开了，龙霏才起身递给老妇人一个箱子。
　　“拿着钱走，不要再出现了。”
　　“是。大小姐。”

　　炎也许从来没有发现破绽。
　　因为最大的破绽就是面前的人。
　　冢花宫出手，绝无活口。
　　让江湖人人自危的一句话，他却忘了。

　　玫红橙黄交替的背景被蓝黑的纯色替代。
　　炎一直坐着，没有在思考什么，他已经不想让大脑运动，去想那些过去。
　　他刚才在想，自己也许是应该笑的。因为，他还会心痛，还会伤心，还会后悔。证明，他还不是冷血的。
　　哥哥的话适宜地跳入脑海中“那样的杀戮不适合你。”

　　想到那天，迷药的效力渐渐散去……映入眼帘的是哥哥担心的脸。
　　久违的亲情了。
　　“哥，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谁，对吗？”
　　“嗯……父亲告诉了我和你姐，但没有告诉你二哥，就是怕他冲动伤害你。没想到……反而害了他。”

　　秦淮楼的一幕幕又出现在脑海中。彻骨的寒哪……还有，永远不会忘记的淡淡粉色伤口。
　　伤口小到似在嘲讽死者的无能。
　　多少人，都是这样死的么？
　　“大丈夫不拘泥于儿女情长。”
　　这是义父一直说的话。
　　灭门之仇已无处报，也许，冢花宫不在了，江湖才能没有杀戮。
　　而放不下的，他。
　　一直想放弃儿女情长，却一直难放手。
　　爱的人是坏人，而自己想做一个好人。
　　“谁？！”话语未毕，人已经冲出了房间，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黑发撩人。
　　没有再追……也不必再追。
　　熟悉的衣服熟悉的长发。
　　已经不信任到必须自己出马了吗？！
　　你爱的人不是我。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既然如此，枉我一心帮你。没有值得牵挂的人，我会给父母，给所有惨死在花下的人一个交待。

　　他又一次错了。
　　泠的伤势根本不能容许他离开冢花宫。只是一直没有告诉他罢了。

　　“哥！”
　　“那么晚还不睡啊……”
　　“我答应你们。”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具体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说，先去睡吧。”
　　其实只要他再往门里走一步就可以看见床上没来得及放好的白衣。

　　三天后的冢花宫
　　“泠宫主。确定了。任务上的三人皆已死。现在所有人都义愤填膺，誓要铲除冢花宫。”
　　“侮辱冢花宫的宫主，这是他们该付出的代价。确定龙霈死了？”
　　“是！皇上还亲自到龙家给他的御林军统领上香呢！”
　　“嗯。知道了。下去吧。”
　　他有些惊讶。炎的狠心让他几乎有些心凉。
　　转念一想又释然。命既如此，他们就是该为冢花宫而战的人。
　　血腥杀戮，不是他们想要的，
　　如果可以选择，他们何尝不想像一个少年那样，无忧无虑。
　　可是，命运之轮从一开始就把他们引向了不归路。
　　泠失神地想着，没有发现刚回宫的炎一直站在门外。
　　“代价。因为他被侮辱，可以灭掉一个帮派，杀了毫无关系的人。”

　　龙家已被黑白两色笼罩。厅堂之上，江湖豪杰按资排辈落座。
　　奴仆齐齐退下，关上了所有门窗。
　　灰色的房间，正襟危坐的人们，各怀心事。
　　哪怕是共同操盘一场游戏，他们也从未齐心。
　　葬礼的悲伤早已散去，他们从不会为一个人改变什么，更何况还是一个死人。
　　“各位英雄！先请大家见一个人。”主持大局的龙霏神色凝重。
　　屏风后高大的人影缓缓出现。瞬间惊得一行人纷纷起身。
　　“龙……龙霈？你怎么……”
　　“对！这只是一个计谋，各位英雄豪杰，恕在下欺瞒。现在只有在座各位知道我还活着。希望，不要再有更多的人知道了。为了所有人的利益。”
　　大家诧异地坐下。
　　“我刚刚收到密报。华山派大弟子胡茗桓，海龙帮帮主海威王都于三天前的晚上被杀。”
　　环顾四周，果然没有华山派和海龙帮的人。一切自然不言而喻。
　　龙霈接着说：“各位都是有胆有武之人。在下就明说了。十日之后，恰逢是冢花宫两个宫主闭关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可是千年难遇啊……所以，我决定与天下英雄一起，对冢花宫发起总攻。”
　　“那不是还有两个孽障在吗？”
　　“放心，一个重伤，以我们众人联手，一定可以打败他。另一个……各位如果相信我的话，就不要问那么多了。我龙霈保证，这一次我们一定可以铲除武林百年来的这颗毒瘤！”
　　片刻沉默之后，众人纷纷响应：“好！龙家少爷的话，我们一定相信！”
　　“这次行动，算我一份！”
　　持续了百年的生死之争，最后的角逐即将开始。
　　暗流涌动，善与恶的界限开始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