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啮齿扣》十欣

5、孤行苦诣孑然自居（1）

　　“刚来楚府的？”这女子经过晶月身旁许多步后停下，转过身来询问。
　　晶月四处看看，并没有看到附近有旁人。
　　看来问的是自己。
　　瞧这女子，头发的一部分挽成一个小髻，中间穿过一只纯银凤钗，剩下的披散在肩头，既有深闺女子那般的雍容，又有武家杰灵那般的爽朗，那华贵衣物徜徉而下，垂身而立，媚而不艳，气势咄咄又不逼人过甚。
　　“是。”晶月点头。
　　“既然来此，就多学些本事吧！浇花这等小事是丫鬟们本职工作之外随手做的，修养花草的匠人们也会，不需要专门一人来做。”这女子缓缓道来，俨然当家女主人的模样。
　　莫非是楚家的小女儿？晶月想。江湖上从来只听得楚家只有楚玉阳一个独生之子，难道这是楚天谯的私生女？能保护得如此之好而不被外人所知，看来是下了一番的苦功夫。
　　“是，楚小姐说得是这个理。”晶月欠身回道。
　　不料，女子莞尔一笑，轻声说道：“我不姓楚，我姓慕容。”
　　“慕容？”晶月有些糊涂，又不好发问，只能略表歉意，重复道：“慕容小姐教育得是。”
　　“谈不上教育不教育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学得一二糊口的本事，将来也好安身。”
　　“多谢慕容小姐关心。”晶月颔首，表现得就像自己真的是一个身无所长初出茅庐的小丫鬟。
　　慕容姑娘正要朝里堂走去，碰面迎来一个年长些的丫鬟。
　　这丫鬟对这外姓女子似乎很熟络，欠身浅浅地唤了一声，“慕容小姐您来了。”
　　还未等这慕容姑娘接口，那丫头随即便说道：“楚公子今天一早便出了府。”
　　“好，那你先忙去吧！”慕容姑娘轻轻扬声，把眼前的丫鬟打发走了。
　　丫鬟走后，晶月看着这慕容小姐兀自站立了好一会儿，竟飘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声，然后便转向另一个方向袅袅而去。
　　晶月假意摆弄花朵，却将所见所闻真真切切地映在眼里。
　　晶月懂。
　　懂这一声叹息里潜藏的千言万语的思念，懂这一个转身剪不断千头万绪的纠缠。
　　自己终究是爱过的。
　　多少女子对着爱情的熊熊烈火前赴后继，宁化为焦炭也在所不惜。
　　晶月在这熔炉里烧过，碎过，保存着最后一丝气力逃出，发誓再不会再来一遭了。
　　连如此高洁傲视的女子，竟也不能免俗。晶月不敢深想，也不愿再想，集中气力去寻找楚府的破绽。
　　以浇花度日的这几天，晶月仍是认不得每一种花的样子，记不清每一株花的习性，倒是把楚府每一个房间每一扇门的位置都了解得详细，把从如儿那儿听到的信息都记在了心里。
　　却仍旧无从下手。
　　光是楚谯天的卧室，书房就有十三间，分布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甚至有时候，楚谯天会在卧室办公，在书房就寝，有时白天不在，半夜回来，或者白天在府中，半夜出远门，行迹向来是没有人摸得清。
　　“月儿姐，你打听这些是要做什么？”如儿说着说着觉得奇怪，便反问晶月。
　　如儿平日里看着没心没肺，倒是很有危机意识。
　　“我只是有些疑问，这楚府上下我只看到众多女眷，却极少看到老爷和少爷。”
　　“这就是了。说起少爷，也很难见得到，隔上好几天也碰不上一次面。”
　　“你们的老爷和少爷，都在忙些什么？”晶月试探道。
　　“这江湖上的事情，我们这些下人怎么会知道啊？不过，老爷和少爷对我们真的很好。”
　　“哪里好？”
　　“比如说，我们的假期比别的府邸的丫鬟多，我们的薪禄也比别人的强。”
　　“就这些？”晶月有些不置可否，“那咱们府邸可比别的府邸大一倍，需要打扫的地方也多呢！”
　　“还有，还有，老爷，少爷和管家也从来没有打过我们，骂过我们呢！”如儿急了，歪着脑袋想着各种办法袒护着他们家的老爷和少爷。
　　“做错事了他们不罚你吗？”
　　“不会的，管家告诉我们该怎么做，让我们下次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这还真算得上对你们不错。”晶月嘴里淡淡地赞同，内里却羡慕得很。
　　晶月在颜峰洞里的时候，可少没挨罚。起床迟了，要罚；洗碗破了，要罚；拖地不及时也要罚，就连师姐去厨房里偷拿了点东西吃，罚得也是她。
　　晶垚师兄代她受罚，却被罚得更狠。
　　晶月陷入回忆，突然间就沉默了，如儿推了推晶月，唤了声：“月儿姑娘？”
　　“嗯？”
　　“月儿姑娘，您身体好些了吗？”如儿关切道。
　　“好是好些了，多亏你这些天的照顾。”的确是好些了，只不过这内力还有需些时日才能恢复。
　　“那明天咱们就不用再浇花了，我带你去做些好玩的事。”如儿故作神秘。
　　“什么样好玩的事？”晶月不解，下人的粗活儿，竟然还有好玩的？
　　晶月看看如儿，笑起来像婴儿般的开心，心里端着的一团理不清的棉絮，一下子就化了。
　　“不告诉你，明儿一早你就知道了。”如儿还故作神秘。
　　晶月嗔怪道：“好呀你个丫头，还敢瞒着姐姐？”作势就扒拉着如儿的发髻。
　　“哎，月儿姐姐，”如儿晃着脑袋，想躲开晶月两手指的纠缠，接着说：“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看着也就正值豆蔻之年吧！还说不是小孩。”晶月脱口而出。
　　“离豆蔻已经过了有七年了。”如儿爽快地答道。
　　“什么？不许骗姐姐！”晶月假装生气。
　　“没有呢！我说的都是实话。”
　　晶月吃惊地看着如儿，脸上纯真的好似不留下一丝岁月的痕迹。再看看自己，固然颜峰洞是个宜居宜人的地方，容貌保持得倒是清丽，可是心却已老，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没有一丝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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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苦难从来都不是财富，苦难就是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