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梦记》长河绝色

27、第27章

　　这小孩年纪不大，但也懂得知恩图报。虽然没抢到三清铃，但就靠一顿饭，就对张劲刮目相看。他仰着脖子，自来熟的拍拍张劲的肩膀，嘴里念叨着：“哎兄弟，你人真不错，谢啦。”只可惜个子矮，还不到人家胸口，让他看起来有点搞笑。
　　张劲微微一乐，觉得这孩子小大人儿似的，性格比较天真可爱，不会记仇。自己一顿饭就把他收买了，居然跟自己还称兄道弟的。
　　少年摸着自己的肚子，慢悠悠道：“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做饭，对了，我叫董路生，你叫什么？还有……”他回身偷偷往前屋里瞄，眼神微妙，盯着专注看书的一个背影，问道：“他是谁呀？”

　　张劲看董路生居然偷窥那个人，心里突然不舒服起来，又揪住少年后脖领子，把人直接拖拽着扔出大门外，对他吼了一句：“吃饱了就滚，爱哪哪去！”然后咣当一声紧紧关了门，还在里面上了闩。

　　董路生突然被扔到外面，开始一脸懵登，然后气的吹胡子瞪眼，心说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他想用拳头砸几下门，想想肚子里的饭，于是放下手，气哼哼的，嘟囔道：“好歹告知一下姓名，也不懂礼尚往来，切。”
　　他发完牢骚，张嘴打了个哈欠，使劲伸个懒腰。他离开张劲家，慢慢腾腾走出县城，回到了暂时落脚的一个道观里。这道观离县城不远，董路生跟院子里刚下课的道长作了揖，拐进自己借住的一个偏角的小屋子，点了蜡烛然后倒在床上。
　　他枕着胳膊，看着黑乎乎的房梁，一只蜘蛛在那里安静的结着网。
　　董路生一动不动躺着，回想着在大个子家里看到的那个人。那是一个容貌秀丽，气质沉静的青年，虽然只看到他一个侧影，但不知为什么，董路生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对这人有点在意，又说不清怎么回事，琢磨了半天，最后啧了一声。
　　算了不想了，董路生侧身换个姿势，碰到怀里一个物件。出来流浪，他身上没多少银子，今天本来想用这东西去换三清铃，结果却晚了一步。想起这件事，他又气闷在心，瞪着床角的柱头，独自运气。

　　而这边的张劲，打发走了麻烦的小鬼，拽了一个凳子坐在段清云对面。段清云放下书，看着他说道：“那孩子不是普通人，跟你类似，他身上有东西。”
　　张劲点点头，猜到这孩子应该也是懂些道行，身上自然会带着法器护身，他关心道：“萍水相逢而已，不用管他。不过，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段清云是魂魄实体化，对法器敏感。张劲看出那孩子没什么本事，并不忌惮，只是怕段清云被影响，毕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但青年只是摇摇头，法器虽然可以驱鬼除煞，但也要看使用之人的道行，无法驾驭的法器威力有限。

　　张劲瞅着青年淡然的脸，心里有一个问题，于是忍不住问道：“……你，刚才怎么没隐身？”
　　按照以前，在张劲接触外人的时候，段清云缩进乾坤袋，是不会出现的。但在刚才，张劲把门外的少年拖进屋的时候，他虽然僵着身体，但没有提前闪身消失，背对着他们，装作看书。
　　张劲当时惊讶了一下，赶紧拖少年去后面，再然后，又生怕什么似的，急匆匆把人又赶出去。
　　他不知段清云怎么想的，但自己的心思，他很明白——想保护这个人，不管最后结果，尽力而为。

　　而且……除自己外，不想让他接触太多，就犹如甘美山泉，不能被俗水污染。

　　段清云听到张劲的问话后，敛神凝眉，片刻后低叹一声，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大姑娘，反正早晚都要见人。”
　　……而且，不能总是藏头露尾，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张劲听了直笑，心里很高兴。他起身把最近自己攒的一些家伙拿出来，想整理一番后，就正式开始操起老本行。毕竟作为一个男人，养家糊口就是本分。
　　他这几天每次晚饭后，都会沐浴净身，然后梵香三根，开始敛神画符。画符的时候必须心神安定，气息内敛。张劲心无旁骛，笔沾朱砂，嘴里默念咒术，下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段清云不想打扰他，斜靠在床头，手里抓着书，眼睛却看着张劲。就见他表情肃穆，运笔如飞，画好的符纸被分门别类摆成几摞，上面的图案千奇百怪，有朱砂也有墨汁画成。

　　等过了近两个时辰，张劲总算完成了任务。他放下笔，活动活动手腕，将三四十张符纸挨个审视一遍，最后按照不同用途分别收起放好——乖乖，这可是救命的东西，都是宝贝！
　　张劲把所有东西收拾妥当，伸个懒腰，起身洗漱准备睡觉。等他走到床边，手捂着嘴，刚想打个哈欠，突然啊的一声，叫道：“卧槽，我的大美妞呢？！”
　　原来，是他挂在床头的美人图不翼而飞了！

　　张劲怪叫一声，以为挂绳断了，连忙掀开被窝查看，没找到，又猫腰撅腚钻床下翻找一遍。

　　可到处都找遍了，连个纸片都没有。“哪去了？”张劲狠狠抓了把头发，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转头看着段清云。
　　他故意瞪起眼睛，端着肩膀，螃蟹似的横着走到段清云跟前，用手指叩叩桌面，自认威风凛凛，气势很足的问道：“……画呢？”

　　段清云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翻了一页后，才慢悠悠说道：“什么画，没见过。”
　　张劲一指墙，“别装傻，就是那个！”
　　段清云拈起书角，又翻了一页，看了几行字，还提笔做了备注，然后用让张劲恨得牙痒痒的语调回道：“哦，那个……”他放下书，抬头看一眼张劲，“烧了。”

　　“烧了？！”

　　就听咔嚓一声，张劲头顶冒起黑烟！

　　“你你你，你居然……”

　　居然烧了！！！！

　　“嗯，烧了。怎么，你有意见？”段清云用手掌啪的拍一下桌子，狠狠白他一眼，极其嫌弃，怒其不争的说道：“伤风败俗之物，龌龊，脏眼睛，屋里都没法待。你整天就想这些？”

　　唔！张劲瞪着段清云，眼睛牛眼珠子似的，他支棱起两个胳膊，斗鸡一样，然后气势磅礴的一指段清云。

　　“你……烧，烧……烧的好。”

　　说完一捂脸，声泪俱下。呜呜，我的阿娇，阿花，哥哥失去了你们，以后还怎么撸……

　　哭丧着脸，张劲吭哧瘪肚，偷眼看了看段清云的冷脸，最后好没趣，他掀开被子，蔫头耷脑钻了进去。

　　真是怪了！

　　张劲暗自腹诽——这是咋回事，怎么面对段清云，自己就忍不住的怂！别说顶嘴，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裹着被子盖好，只露出脑袋。段清云见他要睡，把书本收拾好，准备吹灯离开。他是鬼魂，不需要睡觉，每到夜里，就四处飘着乱晃。

　　因为白天不能随意出去，只能利用晚上出去放风。而且夜深人静，也不太担心会冲撞到什么。
　　他不喜欢闹腾人多的地方，一般就是躲在卖文房四宝或者书本文玩的店铺门口阴影下。等人家关门打烊，锁门走人，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他不再隐身，现出人形，开始这看看，那摸摸，用这种方式过过干瘾。

　　不过今晚，不等他推开门，张劲就发话了：“今晚别出去了，就待在家吧。”

　　他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枕着，眼睛黑亮亮的，静静看着段清云。

　　段清云也静静站在门前，手搭在门闩上。他回头看着张劲，眼里带着询问。
　　“好啦，又不是孤魂野鬼，用不着夜夜出去逛。”
　　张劲用手拍拍床里面，让段清云过来和他一起躺着。
　　段清云安静的看了一会张劲，没有说话。但还是接受了张劲的挽留，慢慢走回来，不过他是不会躺下去的，只用屁股搭个边，不言不语端坐床尾。

　　张劲留下他，是打算征询建议的。这几天他考虑了很多，行动派可没法忍受拖延症。
　　他枕着胳膊，靠着枕头，跟段清云念叨：“我打算干老本行。你说，我是到处走着揽生意，还是找个地角摆张桌子等上门？”

　　段清云坐在那里，歪了歪头。他脑袋里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张劲背着木箱，敲着锣，卖货郎一样走街串巷的吆喝：“抓鬼啦，算命看相啦，不准不要钱啦。”或者，在一个黑黢黢的街角，张劲揣着手，坐在一个围着八卦图的破桌子后面，面黄肌瘦，有气无力求道：“大爷大妈姐姐们行行好，几天没开张，要饿死了……”

　　噗嗤！

　　段清云直乐出声，完全被自己的脑补打败了。他笑完又紧张了一下，怕惹张劲误会，连忙用袖子捂嘴掩饰。
　　“干嘛干嘛，严肃点。”张劲见段清云在那笑的莫名其妙，爬起来拉开袖子，用手指轻戳段清云的脸。
　　虽然没有活人般温热，但手下皮肤软软的，凉丝丝，手感居然还不错。

　　这触感让张劲流连忘返，他愣了愣，顺着脸颊手指来回滑动着。这有点轻浮的举动，让段清云瞬间红了脸，他嗔怪的扫了张劲一眼，一抬手，打掉了在自己脸上作乱的爪子。
　　手背被打得啪的一声，张劲烫了一样缩了回来。他都不知自己咋回事，脸上讪讪的，尴尬的咳嗽一下，他根本不敢看段清云一眼，赶紧缩回被窝里，嘴里嚷嚷着睡觉睡觉，把被子往脑袋上一蒙，假装打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