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梦记》长河绝色

26、第26章

　　就见少年眼睛瞬间睁大，抬手一指张劲手里的三清铃，急吼吼道：“你不能买，那是我先看中的。”
　　张劲扭头看了一眼少年人，把手里的铃铛举起来，问道：“看中你不买，不知道好货不等人，谁抢到才算？”
　　那个少年一跺脚，脸上稍显尴尬，小声懊恼回道：“……我是回去找东西换它，这才没一会。”
　　“晚了，现在是本大爷的了，银子都给完了。”
　　少年一听，立马转头对着老头抱怨道：“掌柜，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东西别卖，等我回来？”
　　但老头只淡淡说了一句：“没缘分，你等不来。”
　　少年嗷的抱住脑袋，气哼哼的大声控诉道：“怎么可以这样！”
　　张劲很不厚道站在一边哈哈笑道：“小老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要学会放弃。”说完还假惺惺的拍拍少年的肩膀，把铃铛小心翼翼收在口袋里放好。
　　少年蹲在地上，怨气冲天，小脸紧绷，瞪大的眼睛里直往外喷火。但没一会，小脸又一皱，表情委屈，可怜巴巴低声道：“其实，这东西是我家祖传之物，呜呜，是我娘临终前留给我的，只是后来流落在外……”少年含着泪腔，还抬手擦擦眼睛。
　　但张劲只微笑着瞥一眼，心里打定主意，这宝贝无论如何都不会拱手让出去——开玩笑，三清铃对化煞辟邪极其有用，而且法器具有灵性，它自己选择有缘人。

　　……再说，就你这拙劣的演技，在爷爷这可不管用。

　　于是张劲拍拍装东西的袋子，冲老头一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已近中午，天色正好。张劲心里美滋滋，走出巷子拐上了一条宽敞的街道。这条街道行人不多，比较安静，张劲沿着向南又穿过几条商业街，在几个布庄首饰店中间，看到一个门脸比较内敛的店铺，他站在门口往里张望一眼，抬脚迈了进去。
　　这是一个环境雅致规格较高的书店，架子上摞满了各种线装书籍，墙上还挂着几幅水墨画。张劲从架子上随手抽本书翻看，书页里飘着一股油墨的书香味。
　　这其实也是他今天出门的目的，想给段清云买几本书回去解闷。每天看他百无聊赖的苦熬，张劲都觉得他可怜。
　　不过张劲就是个学渣，白话文还整不明白呢，文言文就彻底算了。所以他翻看几页看不懂，放回去又随手拿了一本，哗啦啦翻几页又扔了回去。

　　他就随意在店里转着挑书，假装没发现躲在架子后的跟屁虫。
　　他伸手拿下高处的一本厚书，装模作样的翻了几页。他边翻书，边偷眼观察身后。说实话，那个跟屁虫长得还挺好看，圆脸大眼睛，就是晒的有点黑。不过刚才他气鼓鼓的模样，炸毛猫一样，特别可爱。
　　那个炸毛猫现在就藏在一个一人高的瓷瓶后面，弓着腰，嘟着嘴在偷偷盯着自己。张劲抿紧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他把书想放回去，突然脸色一变，唔的一声捂住胸口！
　　一直跟踪在后的少年见那大个子突然呲牙咧嘴，还弯着腰扶着书架，样子非常古怪。就见他缓了一会，举手放书，结果又哼唧一声，一副要哭出来的苦相。

　　神马情况？

　　少年使劲盯着张劲，觉得这人浑身古怪。
　　张劲欲哭无泪，低头看看书面，封皮上竖排几个正楷小字——《文昌帝君阴骘文》，他用指节叩叩书，悄声问道：“想要？可以，不过麻烦别这样提醒，受不了哇！”
　　说完，揉揉胸，又往前走了几步。

　　于是后面的少年就看到，每走几步，大个子就一哆嗦，再走几步，又一哆嗦。每次哆嗦完，就捡起一本书。

　　……噫，这家伙中邪了吗？！太诡异了。看起来人模狗样，背地里肯定不干好事。

　　等张劲哆嗦了几圈后，手里已经捧了十几本书。待挑选完毕，搬到柜台准备结账，突然又哆嗦了一下，然后指着伙计身后架子上一套精装书，哭唧唧问道：“小老弟，那个多少钱……啥，十两银子？卧槽这么贵……好好好，给你买！……特么日子没法过了，养不起了嗷……”

　　等张劲几乎把整个县城转一遍，银子花个精光，他背着塞满东西的布袋子回到家，天色已经擦黑，街头巷尾行人稀少，家家户户掌起了灯。
　　张劲把鼓鼓囊囊的袋子小心搁在桌子上，将东西往外一件一件全掏出来。这些东西堆满了整张方桌，光是买给段清云的书，就摞得半人高。张劲把段清云放了出来，让他自己整理，段清云两眼放光，扑上去抱着书，张劲发觉他竟然手都在抖！

　　整整在外面走了一天，可把张劲累够呛。现在他已经前胸贴后背，跑进厨房片刻功夫就鼓捣出一锅粥。这粥就是高粱加点红豆，快出锅时再扔点煸过的葱花碎肉沫。
　　他给自己盛了一大碗肉粥，又从窗台上的小坛儿里挑出几根腌菜，两手端着绕回前屋。
　　因为桌子满了没地，他把自己的晚饭摆在凳子上，然后蹲着就大口吃起来。屋子里飘满了饭香，勾得门外一个少年直流口水。他今天没进一粒米，饿得整个小脸抽抽着，痛苦的挠着门板。

　　等张劲连吃两大碗，拿手巾擦擦额角的汗，他才走过去打开门，倚着门框，抱着胳膊低头看着少年，满脸揶揄。
　　“小孩，你是尾巴吗？”
　　那个少年傲娇的一扬下巴，瞪着眼睛回道：“什么尾巴，小爷只是刚好路过，你这傻大个想太多了！。。。。呃，你家里什么味道。。。”

　　呦嚯。

　　张劲瞅着蹲在地上的小孩，十几岁的样子，身板单薄，穿的也比较破旧，脚上居然还是草鞋！
　　不是。。。。。。大明朝好歹也是历史上比较强盛的时代，就连段清云那死鬼都穿布鞋呢。

　　打量到这，张劲也不想继续逗弄一个落魄的孩子，看他眼冒绿光，知道肯定是饿了，于是招呼道：“进来不，锅里还有点吃的，够你了。”
　　小孩听他的话，皱着眉毛，满脸狐疑，抬头看看张劲不动。
　　张劲用脚尖踢他屁股一下，“傻了？啧啧，可惜你爷爷没钱给你治病。”
　　说完一伸胳膊，抓着少年后脖领子提溜起来，没费力气就拽进屋里。
　　屋里段清云端坐桌旁，眉眼柔和，表情愉悦。他用指尖挑开函套上的别针，拿出新书一本一本抚摸着。纤细白皙的手指轻柔的滑过书脊书口，沿着封皮上的字体来回描画着，最后小心翼翼翻开，用鼻子轻嗅着里面纸张的气味。这气味使他如痴如醉，段清云闭着眼睛，嘴角轻扬，悠然一笑。
　　这是他身死后唯一真正开怀而笑，犹如拨云见日，扫尽心底阴霾。

　　张劲提溜着人，一进门，就见到这样一幕——清雅俊逸的青年，头颅轻仰，美目微阖，一手握着本书，书贴着鼻尖。听到脚步声后，眼睫轻颤几下睁开，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眼神明亮清澈，犹如溪水见底。

　　张劲眼神一沉，一瞬不瞬看着对方，不想移开目光。段清云捧着书，没有说话，对他浅浅一笑，然后看到张劲身后的人，不由得一愣。
　　少年被张劲抓小鸡子似的拎着，觉得不舒服，拧着身子挣扎了一下。他想伸头看看，结果张劲一挡，他就被扯到后面厨房里。
　　张劲把他往地上一按，警告他老实点不许乱看，然后给他盛一碗粥，叫他赶紧吃，吃完麻溜的滚蛋。

　　一见有吃的，少年立马抢过碗，眉开眼笑大口吃起来。边吃还呜呜的点头，见灶台上还有碟腌菜，伸筷子给自己夹了一根。
　　“操，猫吗你？吃饭还呜呜的。”张劲抱着胳膊，低头看这孩子吃相，哭笑不得。心说这是从哪逃难来的，看样子还真是饿的够呛。
　　他转身从锅里又舀了一大勺，倒进孩子碗里。正埋头苦吃的少年仰头一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他狼吞虎咽吃了个底朝天，眼巴巴瞅着张劲，见这个大个子摇头表示没有了，只好一撇嘴，低头看碗，张劲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在考虑舔碗底。

　　好意思把娘都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