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青知姜

2、《墨》

　　他唤我墨。

　　那么小的他，牙牙学语的年纪，就在那日清晨趴在我的腿上，看着我，唤我墨。

　　他的眼干净得犹如一汪清泉，从他的眼睛里我可以看到自己绯红的双眸。

　　我忍不住柔了神色，将他抱进怀里，点了点他的鼻尖，“要叫师尊。”

　　我是在河边捡到他的。

　　当时的他那么小小的一团，全身皱巴巴的，丑得可以。

　　他并没有哭闹，很安静的呆在薄布围成的襁褓里，闭着眼睛脸色泛青。

　　换句话说，他快死了。

　　不知怎的，我那少得可怜的恻隐之心竟在那时冒了出来。

　　我将他带在了身边。

　　这一带，就是十年。

　　十年的时间让他从那小小的一团长成了一个小小少年。

　　十年的时间让我的笑容越来越多。

　　十年的时间，让我不能容忍他的眼睛里出现别人的影子。

　　我每日都将他带在身边，制药带着他，医人带着他，杀人，也带着他。

　　还好，他的眼睛从未变过。

　　手指穿过他的发丝，我摸摸他的头，笑了笑。

　　“净儿，去将我的针拿来。”
　　“嗯！”

　　他很快就回来了。

　　一下子扑在我的腿上，他眼睛晶亮的看着我，手抬得高高的。

　　我拿过针包，站起身将他抱进了怀里。

　　他将头倚在我的颈窝，蹭了蹭。

　　“师尊好香。”
　　我笑，拍了一下他的背，“净儿喜欢吗？”

　　“喜欢！”

　　……

　　又是一年，草长莺飞。

　　他已年方十七，身量已超过我。

　　而我，眼角已有细纹。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不愿立于我的身后。

　　又或者说，他不愿被我保护。

　　制药时，他为我煮上一壶茶，让我坐于一旁看他炼制。

　　医人时，他让我坐在客栈里听着小曲等他回来。

　　杀人时，他撒出药粉，双眼带笑的看着我，带着我离开。

　　从何时起，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孩童已成为如此强势的少年？

　　从何时起，我开始习惯这种情境，放纵他的行为？

　　“墨？” 他坐在我的对面，手执玉杯，疑惑的看着我。

　　我回过神来，看着他轻轻的笑了笑。 “要叫师尊。”

　　他神色一僵，不自然的勾了勾唇，“是，师尊。”

　　“明日便是你的生辰了吧？” 抿了口酒，我问他。

　　他一愣，弯起了眼，“嗯。”

　　我不再说话，一口一口的抿着酒，余光扫过他的眼，垂了眼帘。

　　人，终究是要长大的啊……

　　又过三年。

　　那日之后，我又回到了一人生活的时日。

　　偶尔救一个人，偶尔杀一个人。

　　有时候会想起小时候的净儿，想起他那双眼。

　　最后也只能遗憾的笑笑，执杯赏月，饮茶怀秋。

　　那双眼睛，还是变了。

　　我不想再看他的眼睛，不想他现在的模样代替他孩童时的样子。

　　现在的他，让我想，毁掉。

　　很多人都用那种占有的眼神看过我，他们最后都成了植物的养料。

　　而他……我原谅他一次。

　　我隐居于山中，偶尔出世听见一些传闻。

　　据说，有人赏金千万寻一位红眸男子的踪迹。

　　据说，一位医仙能生死人肉白骨。

　　据说，三年前有一人屠了一镇，而那人，便是医仙。

　　我不由得失笑，拢了拢袖子转身准备回去。

　　身后，却有一人。

　　他双眼黝黑，面容绝顶，一身红袍如血，邪肆如斯。

　　他说，“墨，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