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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长生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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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雪也一步一步挪到了边境,西北下了几天的大雨转成了暴雪,连下三天,地面上原来的泥水被雪覆盖的丝毫不见,一个个空荡的村落被白雪装点成难得一见的景色,官道边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踏雪而来。
被沈渡强行裹在身上几乎到脚底的棉袍下摆沾满了泥水,又背着沈渡搜刮来的棉被走了大半天,小和尚体力逐渐不支:“姐姐,年前咱们能到京城吗?”
沈渡像听到笑话一样嗤笑一声:“就靠咱俩这样徒步?别说马了,驴都没半个,半个月想到京城,做梦呢?”
小和尚被骂已经成了常态,这些日子里他也摸准了点这个美人姐姐的脾性,长的像天仙,说话却抹了毒一样,耐心也极差,自己随时被她一刀抹了脖子他都不觉得稀奇。
“那咱们现在是到哪里了?”
沈渡看了眼前面的牌子:“再往前十里路就进肃州了,距离京城还得一千多里,远着呢。”
天寒风大,路边的树枯的连一片黄叶子也没有,只剩孤零零的枝杈,每隔不远就有一棵树上架着一团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窝,被雪压的似塌非塌。
微弱的太阳从头顶绕至右肩的时候,沈渡带着小和尚走到了肃州外的一个小镇子上。
肃州还未受战火侵扰,又有李将军坐镇,镇子上一切井然有序,加上临近逐月关,人来人往还颇显繁华,叫卖声连连。
化雪的天温度低的想把人冻起来,沈渡再怎么有内功护着,可衣衫轻薄,手脸也已经冻得发紫了。
她带着小和尚过了城门守卫的检查,眼睛边走边顺着街边的铺子一个一个扫了过去,然后在路边一个看起来干净的摊子上要了两碗面。
许多天不曾入口热的面汤了,两个人吃的狼吞虎咽,沈渡吃完第二碗身上才算有了些许暖意,她放下碗,从怀里摸出一方有些破旧的帕子擦干净嘴,看着小和尚把面吃完,才摸出荷包数了几个铜钱放在桌上:“老板,钱放桌上了。”
“好嘞,二位慢走!”
沈渡晒着没什么暖意的太阳,心情颇好的往前走:“臭小子,咱们今天能睡个好觉了。”
小和尚不明所以,背着棉被跟着她往前走。
沈渡太惹眼了,衣衫单薄,寒冬腊月的穿的与周围格格不入,宽大的外衫里是不堪一折的腰,红的扎眼,身后跟着个黑色袍子的漂亮小光头,好似那妖女与和尚的奇妙组合,一路走一路上引起热议。
沈渡不管不顾,带着人走到一个小客栈,从钱袋里摸出银子要了间客房。
小和尚说:“沈姐姐,咱们还睡一间啊?”
沈渡一挑眉:“你要有钱自己开一间去。”
小和尚自从开口说话之后在沈渡这慢慢变得活泼不少,时不时的会跟她说话解闷,就是少爷脾气再怎么压制,难免也会跑出来些,比如对着干冷的硬饼子实在难以下咽时会选择饿着,饿到不行了再吃。不过到现在为止,他的少爷脾气被沈渡骂的去了个七七八八了。
小和尚开口委委屈屈的:“就这样,挺好的。”
客房干干净净,比上次睡的那个好了不知多少,暖炉烤得人浑身舒畅。
沈渡看着自己冻成乌紫色的手慢慢恢复了血色,她抻了个懒腰,懒洋洋的嘱咐小和尚:“你在这别乱走,我出去一趟。”
小和尚的一身衣裳跟着她辗转了不少破庙草堆,破破烂烂还脏兮兮的,沈渡着实看不下去了,挑了个店给两个人买了棉衣,捉摸了一下又拐了进了此处的当铺。
这当铺位置在她进城时的路上,描金的招牌下画了个不甚起眼的太极八卦图,隐匿在实木的招牌中,这是沈渡再熟悉不过的水云间的标志,路过时一眼就记了下来。
关于这个标记沈渡一直想不明白,这太极八卦图是水云间的招牌记号,但凡道上混的哪个不知道这个八卦图,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挂在招牌上,也不怕人挑了这些档口。江湖中人,有几个不恨水云间的,明面上无人敢说,背地里谁不是恨得牙痒痒,但凡抓到一个水云间的人,一百零八种酷刑不一一施展完是断不能让人断气的。
至于沈渡,她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善良且温和的好人,无奈下被人诳进水云间,实在是身不由己。
沈渡一进门就把腰间坠着的短刀放在了台面上:“劳烦小哥叫你们掌柜出来。”
伙计看着台下的美人不明所以。也不怪他,带着个小崽子几番折腾,沈渡一身比起小和尚好不到哪去,从战场摸出来好些天没碰见有人烟的地方,破庙野坟地哪都睡过,哪怕再注意衣衫洁净,也少不了这脏一块那黑一块,落魄的像是从地里爬出来的。
收到小伙计的眼神,沈渡心说办完事立刻就去把这身行头换了,真是忍得够够的。
那刀匣上嵌的几颗宝石一看就价值不菲,伙计也没敢耽搁这位大客,小跑着就去后面寻掌柜。
说来也巧,这掌柜还是熟人,沈渡看见来人立刻扬起笑脸:“苗叔!”
她惯会这一套,心情好了碰见谁她都能哄得人家心花怒放,苗叔一见她也扯着满是褶子的脸笑的红光满面:“沈姑娘!”
扯了两句后沈渡拿上刀跟着苗叔去了后厢,她问:“苗叔,您不在平凉呆着,来这体察民情?”
苗叔摆摆手,一脸的旧事莫再提:“这不是让上头发配来了么。”
沈渡忍笑:“你是调戏了良家妇女还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至于从京城把你发配到这鬼地方来?”
苗叔说:“不说了不说了,你怎么跑这来了?还弄得那么潦草。”
沈渡左手扯开右手的袖子,那样子完全看不出这是沈渡花了大价钱买的丝绸,她食指尖钻进袖口的洞里扯了一下,无奈道:“这不是受咱家大人所托办了件差事,路上被战乱逼得没法了跑到了边境,这不,才刚走到这。”
沈渡嘴上恭恭敬敬的称着的大人就是水云间背后的人。
这人今年多大谁也不知道,长了副貌美如花的脸,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功法能练出来的。据老头子自己说,水云间是他年轻的时候一手操办起来的,而沈渡知道的,水云间创立已有六十余年。
沈渡面上对他毕恭毕敬,背后总喜欢喊他老头子,还时常想,他再怎么也得八十往上了吧,他是属王八的吗?
忠于王八老头的苗叔说:“朝廷如今腹背受敌,你不打算出手帮衬帮衬?”
以沈渡的身手谋略,定能让那群连吃败仗的将军汗颜。
沈渡却没好气的嘲道:“整天想着在江湖闹出点事,我看也没受到哪去,再说了,我只管守着我这三分事足矣,能吃饱能喝好,朝廷兴亡与我何干?”
这话一点面子也没给,这年轻姑娘身上发生过什么事谁也不知道,就知道她常年独来独往,苗叔也是两年前接管了平凉的铺子后才认识的她,上头交代下来的差事,留到沈渡这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她也能耐,不管是挑人门派还是灭人满门,她从不过问原因,拿了钱,一个月内一定把事办妥。
沈渡又絮叨了几句,将她烧了军机处后追杀她的人一一说明,把这烂摊子扔还给了水云间。
临走前苗叔挡住她:“对了,近日肃王在找一个小公子和一张藏宝图,你后面若没事,不妨留意一下,给的都是大价钱。”
沈渡回头:“藏宝图?藏哪里的宝?”
苗叔摇摇头:“这个还真不太清楚,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有一张藏了无数财宝和军要的藏宝图,不过这两天有新消息,这张图的线索隐隐指向了奈何桥下的深谷。”
沈渡扬眉嗤道:“深谷里?有病吧,传出这消息的人走没走过奈何桥,神仙下去都得留条命在那个谷里,还藏宝图,真他妈嫌命硬——那小公子怎么回事?无常跟菩萨抢生意了?”
“给的比一般价都高,谁跟银子过不去对吧。”苗叔从一旁的柜子上找出一张画像:“多的消息打听不出来了,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公子,光头小和尚,长的怪好看的。”
光头?
沈渡接过画一看就乐了,画上这个,怎么跟客栈里的小和尚那么相似?
“这生意我接了,劳您跟上边说一声。”
沈渡素来认钱不认人,哪怕这孩子也跟了她一些日子,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她去了趟裁缝铺子就回了客栈。
小和尚正盘腿在床上打坐,沈渡一回来便感觉她有些不对劲,试探的喊她:“沈姐姐?”
他打不过沈渡,力气也没她大,声还没落地就这么被沈渡拎着后领子丢到了桌边,沈渡笑的不怀好意:“小和尚,你是不是姓萧?”
小和尚眼瞪得老大,愣怔的在桌边坐稳,刚想感慨一句美人姐姐手上力气真大,冷不丁的就听见自己被拽了马甲,沈渡问的话也听不出是敌是友,他更摸不准沈渡的心思,进退为难的瞪着眼睛跟她装傻。
沈渡舌尖抵在牙上等了好一会,最后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右手把腰间的刀鞘尾抬起架在了他脖子上:“一句话的事,利索点。”
那刀鞘材质诡异的发寒,像冰溜子粘皮上一样。小和尚冷不丁的脖子上一凉,刺的他激灵了一下。
“是不是的给句话,是我就带你去找人,不是你就跟着我风餐露宿吧,说不准哪天姑奶奶心情不好,就把你扔狼群里给它们加餐了。”
沈渡身上的破烂袍子早已被她换了,裁剪利索的红衣在她身上比寻常女子添了几分潇洒,此刻她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手握着短刀,潇洒不见,倒活似一个女悍匪。
小和尚不知是被她威胁到了还是吓到了,脱口而出:“是。”
“哦。”直起来身子双臂环胸,居高临下的女悍匪问道:“姓萧,叫什么。”
小和尚踏出了第一步也就没再犹豫了,横也是一刀竖也是一刀,索性一次交到了个干净,他从桌上下来整理好衣装,躬身向她行了个拜礼:“肃王府世子,萧昱。”
沈渡看着他的大礼也没什么反应,待他起身后接着问:“肃王殿下是你什么人?”
萧昱听见肃王的名号眼神都柔和了不少,他笑的在沈渡看来很是狗腿:“是我义父。”
沈渡道:“走吧,去找你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