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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玄武人柱(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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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澜怎么样?」百里容见肃已从马车上下来,便朝他走了过去。
肃已啧了声道:「刚让他睡了,完全就是个不安份的家伙。」他挥了挥手,和百里容一起走到火推旁,拿了串烤肉慢慢吃了起来。
「如果他安份的话,我们这半年根本做不到这些事情。」
大半年来在一次次的磨合下,他们三人所拥有的默契超出了自己的想像,三个人分别负责守、攻、统帅,北方的防御比其他地方还要来得完美,渐渐的事迹被扩散了出去,很快中央就接收到消息,随之而来的便是皇帝召张澜为人柱,要他前去玄武殿继承,美名为光荣,可他们都知张澜若是一继承那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无用了。
一成为玄武人柱,张澜便不可出北方,他会永远困在这里。
这是人柱获得非人力量的代价。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现在一闭上眼他们仿佛能看见当时的场景,可要是没有发生那些事情,他们或许也不可能合作至今。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
「报──中央来旨,狂鬼将军速速前来领旨──」
响亮的喊声打破了狂鬼军营里的寂静。
而另一头接到消息的小兵慌乱的冲进肃已的帐篷,里头的人正下手中的毛笔,好整以暇的看向士兵。
「何事?」
士兵微喘着气刚想说出,可随后又把话吞了进去,没办法,毕竟肃已是个火爆的主,士兵简直想要怒打一番听闻消息便什么都没想的就来这里想要报告,这下不好好组织语言等会惨的就是自己了。
「狂鬼将军那里……」
「来旨了吧,知道了。你那什么脸、怎样?难不成将军档不住对方了?要我去帮忙?」
士兵的脸纠结了下,「是,我想将军现在需要您的帮忙。」他艰难的道了一句。
肃已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你们将军真是个不会用脑袋了人,明明有那么多权力却只会用自己一身的蛮力来对抗。」他哼了声,「让他多被玩一下,反正他是明知道接不得的。我晚点再到也无妨。」
「话说二皇子殿下呢?你怎么没去找他。」
「在下已通知过了,殿下正在前去将军那里。」士兵摸了摸自己的手,「已在下的观察而言,将军现在真的需要您的保护。」
「什么?」
士兵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把事情一吐为快。
后续问题什么的,好说好说。
「殿下正在怒火上,但他为了保持平静先砸了自己的手,然后一路滴血走去将军那。」
肃已挑起一边的眉,「是中央来了仇人?我还真想看华贵一世的皇子怒起的样貌。」
「应该不是。」士兵抓了抓头,「依在下浅薄的见识,猜想原因该是将军。」
「他干掉了传旨的……」
士兵大力的摇了摇头,「将军他直接接旨没有任何的反驳或婉拒。」
士兵一口气说完,肃已的脸上仍是带着笑,不过能稍微看得出些许的僵硬。
「给我一把剑。」
他站了起来,眼中满是让人心惊胆战的冷意。
「我才不会用手去揍他,肉打肉可是会痛的。」
士兵默默的退后了几米。
另一边的张澜正照旧工作着,刚在思考着该如何下笔时手中的公文被抽了出来,百里容站在他面前,脸上挂着一如往常的笑却是不发一语,张澜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顺手把公文拿了回来:「殿下是否有要事?」
难得百里容会不顾礼仪,直接闯进张澜的帐篷里不让人告知一声。
炭火在棚里劈啪作响,百里容一时没有回答,异样的宁静让张澜不自在的停下手中的工作。
莫约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百里容才开口。
「你为什么答应了?」
「啊?」张澜先是疑惑了声,随即反应过来百里容说的是方才领旨的事情,「皇上的旨没有不接的权力吧?」
「那不是皇上下的。」百里容和张澜对视,「皇上的身体早就不行了,虽然没有对外表示,但他早已不管朝政养病去了。」
「说不定是太子,当今皇储所下的命令也不能不结吧。」
百里容立马摇了摇头,「太子下旨会直接使他的名义,冒用皇上的威名来下旨只会脏了他的名声。」
张澜有些茫然,他不懂百里容的重点,「但那是中央下来的,我区区一个边疆将军没有能力可以拒绝。」
于是百里容沉默了。
「难道你没有想过要和我们商讨一番?」
张澜心想,不是都会发生的事情,况且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接下。
但他知道如果此时不顺着百里容的话下去,他大概真的会惹恼这位殿下,即使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是我疏忽了。」张澜抿起嘴道。
也道不出张澜说这话是否是百里容所想要的,又或许百里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想要从张澜这里听到他怎么样的回答。他垂下了眼,不知为何在张澜的眼里看出了一抹失望的味道。
「殿下?」
张澜喊了他声。
「没事了,你继续忙吧。」
也不等张澜反应过来,百里容自顾自的走出帐篷,一出来只见肃已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明显的他把他们的对话都听了遍。
「爽么?」他的视线看向百里容藏在宽袖里的手,冷冷地哼了声,丢了瓶伤药给他,「别碰水,三餐抹。」
百里容沉默的收下,肃已也不介意,他仍是在这大冷天里扇着他的百骨扇。
「你觉得我还要进去么,话说那个木头脑袋是不是整个迂腐烂掉了?分明是个大好青年可思想怎就是那样僵,僵的想让人把他往死里揍?」
要是揍得动的话,那张澜还能这样蹦哒让身边的人为他心力憔悴?
百里容收回心绪,朝帐篷的方向叹了口气,接着便边向前走边回道。
「如果你能说得动的话,不妨试试。」
肃已翻了个白眼,他才不搭理这个”试试”,有脑子的都不会想跟那迂腐狂鬼说任何话。他直接脚一抬跟着百里容走了。
「眼不见心不烦。」
肃已这么对自己说。
狂鬼将军的军营目前暂时设立在一处无人之森的边处,北方物资贫乏,偶时中央运送来的物资不够时在张澜的规定范围下他们都会出去到森林里打野食。
这规定说来也简单,不猎幼兽、不吃幼苗、繁殖季节不猎母兽。其它的只要不要太超过,通常只要禁令一放都是可以的。
重生以来的几个月张澜为了拉拢助力,各种方面来讲也确实略微疲惫,时间过得迅速,就连被他削短的头发也逐渐长长,在风雪的吹拂下结了一层薄霜在上头。
面对接下来要再次成为玄武人柱,张澜心里没有唏嘘是假的,深深地吐气在空气中成为白雾最后化为一片虚无。
但也就如此了。
虽然得到了第二次重来的机会,他也没有认为自己能够逃离这个命运,张澜自己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毕竟该来的终究会来。
「不过我也」张澜的话没有说完就自己停了,微微的叹了口气,稍微拉了拉衣领阻挡寒风。
不过接下玄武人柱的旨后张澜也想起,上一世的这个时候他有一个知心战友就是在这个驻扎地附近的森林里遇见的,他将随着冷风飘到眼前的头发拨开。
其实上一世的记忆张澜并没有记的太清楚,可能是他本身就不喜那个人生,所以也不会特别的记着,但遇见他的那对记忆却是张澜想忘也忘不了的。
或许是他在这异世太孤独了,所以在遇见他才会这么深刻。
踩在细雪上,每一步都陷了进去,树梢上的冰柱反射着张澜的身影,略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视线。
走到一处张澜不确定的拨开一个枯丛,在泥雪里翻找了下只翻出了在冬眠虫子和可怜兮兮的青蛙,偶尔一两只雪兔被惊的在一旁跳起,张澜没有将这些难得遇到的野食打下,而是左右张望了好一段路,寻找着记忆里的影子。
「果然不行么……」
与肃已和百里容的相遇,小小的蝴蝶效应翻搅,为了改变他的人生也同时带走了他上一世的战友。
「那……便是算了吧……」张澜难掩失望的苦笑了声,重新将土盖好后就依着来的路一步步走回。
和来时的雀跃心情不同,虽然心中早就隐隐晓得自己或许见不着对方,但没想到真的发生时才是最打击人的。
他人的人生三喜之一是他乡遇故知,而他这一个他世遇故知,果真是太过于天方夜谭了,他回不了家,也遇不见曾经掏心掏肺的战友,因为一个虚幻而另一个只存在于他的回忆里。
张澜垂下头,缓缓地轻声的哼起前世他们曾经共同编曲的一首曲子,那时他在北方玄武殿天天被不属于自己的强大力量折磨,身边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陪伴他,他就是哼着曲子来缓解他的痛苦。
而现在这大概就是张澜对这战友唯一能悼念的方法。
曲子不长,几简单的音很快就哼完,张澜有些落寞的握紧了拳,最后还是松开了,接着抬起头后他又恢复了原本的脸色。
「噗哇——!」
心思原本都还沉浸在失落中,谁知一个重物撞上了张澜的肩,让他直接倒在雪地里,这东西还伴随着尖锐的弯勾插到张澜的衣服里,要不是天冷张澜穿的够厚这明显是动物的爪子肯定直接伤的他哭都哭不出来。
「渊——渊——」响亮的鸟鸣在张澜耳边炸开,张澜傻了一下看着扑在自己胸前的雪鹰。
「伙伴……?」张澜傻了下,印象种本该伤痕累累的鸟儿怎么变成这么嚣张?
不过他随即发现雪鹰的翅膀是塌落的,上头还有干枯的血迹,但那双过于雪亮的兽眸突然出现在眼前一时之间让他没有发现。
雪鹰该是第一次遇见他,却完全不畏生,直直的望着他,也不做攻击姿态,鹰爪张狂的踏着堂堂狂鬼将军的胸膛,一副懂人性似的和张澜对视,张澜见雪鹰似是好奇,犹豫了才伸出手试着摸向雪鹰。
雪鹰看见张澜动了,瞳孔紧缩了下,看的出来它开始紧张,不过张澜的动作没有停下甚一丝停顿都没,缓慢而坚定的持续往雪鹰尖锐的喙嘴伸去。
直到指尖触碰上,雪鹰很人性化地露出疑惑的眼神看着苍白的手指,或许它感受到它踩在脚下的青年不会伤害它、也或许是他眼中的暖意多到连它都快要被灼伤。
雪鹰就愣愣的让他摸,张澜重生回这个世界以来,头一次露出毫无掩饰的真心笑容,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漾着没有人见过的轻松。他让雪鹰站到他的手臂上,也不怕刚认识他的雪鹰一个不对劲咬伤他,用极亲昵的方式蹭了蹭瞪着他的雪鹰。
「我叫张澜,伙伴。」张澜笑着对雪鹰道,「而你叫雪鸣。」
雪鹰轻鸣了声甩甩头,接着一个跳飞落在张澜的肩上,轻咬了下他的耳垂,张澜回以一个友善的微笑,这次雪鹰的动作很轻,就连张澜的衣服都没抓破。
张澜闭上眼,想他一狂鬼将军在那看似灿烂的半辈子里,最为亲昵的竟是一只猛禽,心中的苦涩多少是有的,可他也随之而安,很多时候想要的东西是求不来的,像是他终其一生望着的回家,也像是他始终不愿将真心放出的固执。
狂鬼两辈子遇过很多人,可他仍是自私的。
渊——渊——
鹰鸣声渐起,张澜领着雪鹰在森林里走了好一阵子,也不怕刚好起的身体又倒下,难得不顾军中杂事四处逛,偶尔还按经验挖了些东西给雪鹰解馋,一人一兽倒是逍遥的很,难得的玩耍让张澜没发现在他和雪鹰对话时,两道人影在旁边看了他们良久。
百里容望着张澜脸上的笑,忍不住一叹,他对这人到底是想认真什么,对方的死脑筋也真是狠狠的体验倒了。
「如何?想到该怎么做了?」
同在一旁的肃已拍了拍百里容的背,眼里有着和他相似的无奈。
「你说呢?」
两人对视了,然后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