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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夜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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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不过来。”我依旧笑,发觉身后有人,转头便看见流霜。
流霜撑着伞,二十四股的青花白伞,青衫下摆有些暗沉的痕迹,他的脸色比往时白了些。
我以为他不会再来了,眼下看见他不免惊讶,张嘴只道:“豆饼没有了。”今日卖掉大半,剩下的我吃了些,又分给阿离一些。
“我不会再吃了。”流霜微笑,走到我身侧看着水面贪吃的阿离,“这是素年养的?”
“不是。”我否认,我没有养别人的兴趣,阿离这时也吃饱了,见我有客连招呼也不打就游回水底,不知是去睡觉,还是去找她的小花玩。
流霜侧头问道:“素年喜欢女子?”他的手穿过微凉的空气,抓着我的手,比空气更凉。
“不,我不喜欢任何人。”我看着他的眼缓缓说道,他笑了,上前半步紧贴在我身侧。
“那,素年就没有想要的时候吗?”他贴近我耳边低声问道,他的唇也是凉的,跟他的声音一样,“还是说,素年是嫌弃我的相貌?”
我皱眉:“你漂泊多年,也曾有过欲望?”原不过是同病相连,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他呵的笑了声,握着我的手用力:“素年,我能看得出来,你和我一样,也在找一个人。”
“那又如何?”
“不如何,我们这些被抛弃的东西,还能如何?”流霜低低的笑,声音里尽是嘲讽,对我,也对他自己。
我无言以对,他变本加厉的欺上身,双臂如同藤蔓缠绕着我,曾被他宝贝之至的伞落地:“素年,我们为什么还要守着他们,为什么还要去寻他们,我们在一处不就好了?”
我沉默,对他多了些怜悯,等不下去的时候我也会想,我为什么还要寻他,我们这些被抛弃的人在一处不就好了?若是不喜欢同样被抛弃的经历,也可以寻个身世干净的,为什么就要守着那个狠心的家伙?
流霜抱着我的胳膊越来越用力,勒得我有些骨头疼,我知道不能再等下去,我合上眼:“流霜,你现在想着的是谁?是我?还是陈逸?”
骨头里的疼一顿,我推开他:“流霜,去找他吧,找不下去的时候就去投胎,不要随意找个人将就。”
这样,很对不起自己当初的执着情深。
“不!素年,我想的是你!都是你!”流霜固执不肯放手,抱着我低声尖叫,像极了垂死之人发出的最后一声的呼号,最后的垂死挣扎,“素年,我想的是你,都是你,我不去投胎!”
我笑了笑,对他的固执感到头疼:“回去吧,叫人看见了不好。”为情徘徊于人世的鬼本就固执,我也是早就知道的。
流霜的声音一顿,抓着我的手捡回他宝贝的伞,才跟我回家。
我叹气,还说想的是我,连说谎都这么没诚意,怎么骗得过自己?
“你现在出来,不怕葛老三寻你的麻烦?”我问道,其实我更想说,让葛老三发现了,明日我的茶棚就会变成一堆碎片吧。
“他没空。”流霜脸上浮现出讽刺,“江老爷赏了他三百两银子,现在正不知道哪座楼子里舍不得归家。”
那钱,是葛老三将他送给江老爷得来的,若不是他失踪引得江老爷震怒,只怕会更多。
拿着卖人的钱去光顾那些被卖掉的女子,真可谓是讽刺。
“听说葛老三的结发夫人是个极厉害的女人。”我说道,流霜笑了,轻轻嗯了声。
那明日又有谈资可听了。
家里跟我出门时没有两样,流霜进屋便换上睡衣脱了鞋爬上我的床。
“出来时我沐浴过。”
我不置可否的点头,也无心去烧水,喝了半盏残茶也躺下。
“素年。”流霜轻声叫道,一双手攀上我肩头,靠着我之后便没有动作。
流霜比我矮了个头,现下这般乖巧的缩在我身边,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我确在找一个人,他不要我了,可是我却不记得他是谁。
这世间讽刺的莫过于此。
“睡吧。”我低声说道,合眼便陷进梦里。
这晚我做了个噩梦,但惊醒后梦里的一切都变成被风吹散的云烟,屋里只有皎洁的月光照亮窗前,流霜不见了。
他是想通了?
我摸着空空的身侧,心里骤然空下来,盯着房梁只觉得心田中也如它一般荒芜。
天光初醒时,我从又一个噩梦惊坐起,胳膊却被什么重重的压着,又将我拽回床铺上,嘭的闷响在房间里格外清晰,我急忙转头,只见流霜眼睫微颤,将要醒来。
他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我惊讶,他如昨晚缩在我身边,神色平静。
“素年。”他睁开眼叫道,初初醒来的眼中还残留着朦胧。
“你睡吧,我该起了。”我抽回手,起身洗漱匆忙去茶棚。
将物什都摆出来,壶里的沸水又滚了三遍,天色大亮有了客人,我的心才平静下来。
今晨看到流霜时,我其实有些高兴,他睡醒时的模样又让我模糊的熟悉,我知他不是,却渴望从他身上想起来,明明已经被我忘记却又挥之不去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茶棚里的客人依旧不多,三三两两的说着闲话,没多时便说起来昨夜城西楼子里发生的谈资。
不出所料果然是大金班的戏码。
大金班的账目平日里都是葛老三的夫人管着,昨日葛老三好容易得了笔横财,一分也未交给他夫人,尽数留下了不说,夜里还打着流霜的幌子进楼子寻姑娘。
若是无事,便不过是一桩风流,可偏偏葛老三喜而忘形,没有事先知会流霜的小厮重锦,他前脚出门没多久,重锦就找上门说流霜不见了。
戏班子里平常事务是葛老三在打理,班子里都怕这个凶悍严苛的胖子班主,但更怕管着钱袋子的夫人,在扣工钱和涨工钱之间,便不客气的将葛老三出卖了。
听说昨夜大金班的葛老三在醉香楼里丢进颜面,光着身子被比他更凶悍的夫人从姑娘床榻上拖下来,就那么光着回家。
还听说昨晚他们家左邻右舍都睡得不安生,葛老三嚎了一晚上,今晨天没亮就请了大夫去。
“诶,你们听说了吗,昨晚陈家也出事了。”
我正听得有意思,准备听他们再添油加醋将葛老三的惨状说一遍,突然听见有人低声问道。
陈家?我最先想到陈逸,着实是无奈,听流霜叫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