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负情深》沧桑茶

3、第二章 决心

　　这一觉申遥睡得极为安稳，仿佛在一个静谧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再也没有梦魇的打扰，没有俗世的吵闹，她不用去想公司里那些她根本不懂的财务，不用去思考怎么去扮演一个看起来优秀的角色。当她在枕头上阖上眼睛时，她只是她自己而已。

　　长久未有的深度睡眠成功让她睡了个天昏地暗，于是当她醒来时，精神已然彻底放松的她发现自己仍然在学校的医务室里，心底似乎已经不再有过大的波澜。

　　这种奇闻异事只有在少女时看的那些小说里才会出现，主角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强烈希望重新来过，所以通过一些方式，主动亦或是被动地回溯过去，俗称重生。

　　可她并没有很想重生，死亡对她来说其实是最大的解脱，这样被老天爷毫无商量余地地丢在这里，真是让人非常...难以接受。申遥如今回忆起上一世的短暂人生，自认如果是重新来过，也不一定就能做的比以前好。

　　但是既然被给予了这个机会，那些再也不想重现的悲剧，她一定会去阻止。

　　陈一会实现她的理想，陈微会成为她最想成为的人，至于周璇......

　　申遥的眼神瞬间阴郁了起来，她狠狠掐着自己的手掌，恨意翻腾。

　　不过是个会耍手段的十六岁女孩子罢了，哪里比得上前世那些勾心斗角的人。这次，我会慢慢把你击溃，把前世的伤痛全部返还给你。

　　正对着墙壁思考，门锁“咔哒”一声响了，申遥回过神来，见是陆然，微微一笑。

　　陆然本以为她还睡着，只想着蹑手蹑脚地进来，根本没摆好表情，这下被她笑得愣了神，只得慌乱地移开眼神。

　　“放学了？”申遥无视了他一瞬间的局促，开口问道。

　　“嗯......我把作业给你带来了。”

　　陆然把书包里的东西一件件的拿出来，摞成了小山。他转身给她倒水，语气平静：“烧退了？”

　　“退了......哇作业好多。”申遥心不在焉地翻看作业本，抽出一张数学试卷时，顿时感觉头皮发麻。果然，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也实在是对这些数字产生不了兴趣。

　　陆然心底笑了笑，身后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他咳了咳，装作不在意道：“知道你不会做，我帮你把数理化写了。”

　　他把手里的热水递给她，悄悄看她的神色。

　　可惜申遥直接扬起眉头讶异地“啊？”了一声，陆然还来不及询问，她接下来的话便像一支箭似的穿进了他的心脏。

　　“下次不用帮我写了，我自己写就好了。”

　　申遥没有看他的脸色，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水杯，轻轻吹了口气，小口小口地喝。睫毛被热气熏得湿漉漉的，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只小鹿。

　　然而陆然已经没心思为她加速心跳，一句“为什么”在嘴边萦绕数次，还是没有说出来。他掩藏住那点不被她需要的不安，生硬道：“知道了。”

　　他把书包背起来，丢下一句礼貌的“好好休息”就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申遥不爱和人说话，每天最常做的事就是睡觉，所以把作业借她抄几乎就是他们交流最多的事情了。

　　......虽然也就是一两句“借我作业”“哦”，不过陆然仍然能感受到两人之间肉眼不可见的“迅速”增加的情谊。

　　可现在她亲口告诉他，已经不再需要了，在他听来等于直接宣判这段还没有能发展起来的感情的死亡。

　　陆然觉得心里无力又酸涩，他把门轻轻带上，随着“咔哒”一声的落锁，嘴角也忍不住抿成一条线，恢复成冷漠的样子。

　　申遥目睹了陆然从“求表扬”的愉悦到“再也不要跟你玩”的失落和愤怒，深深叹了一口气。

　　重生让人改变。申遥想要改变悲剧的人生，好好学习是目前唯一的正道，她决心要从前生娇纵的大小姐变成踏踏实实的学生。

　　可是她忘了，她的人生重来一次，陆然还是陆然。他傻乎乎地自以为把情绪掩藏得很好，可是还是被她一眼看穿。

　　她学习不好，察觉他的心意却像做小学最简单的加减法。就像前世无数次暧昧的时刻，他面色沉静，眼神却炽热。

　　申遥心里细细密密的疼，蚂蚁啃噬一般。二十六岁的心灵藏在十六岁的身体里，让她第一次觉得是如此欺负人。

　　“章叔，等久了吧？”申遥坐进暖烘烘的轿车里，笑意盈盈，丝毫看不出是刚退了低烧的样子，但是在和章叔对视之前低下了头，以防自己尚且红肿的双眼暴露了什么。

　　“没有没有。”章叔连忙摆摆手，瞧她脸色有些苍白，关切道：“冷吗？”说着又把窗户调高，防止风窜得过多让她受了凉。

　　“不用啦。”申遥转移了话题，“今晚吃什么哇？吴嫂肯定又做鸡蛋羹给我了嘿嘿。”

　　“她啊！她就只会做这些。我说已经到春天了，炖点山药玉米排骨汤多好啊，养生呢。”

　　“她非不要，她说小姐你不爱喝那个，就喜欢清汤淡水的......不是我说啊，小姐，你身体一向不太好，平时饮食更要注意......”

　　章叔絮絮叨叨地说了一路，倒也不厌烦，都是说了无数遍的话了，只是申遥低头噙着笑听，眼眶又湿润了。

　　临到小区入口了，她跟章叔说今天想走回去，不顾他的阻拦，拉开车门就一溜烟地跑了。

　　申遥住的是城南的别墅区，但并不靠着N市地界的边缘，反而在离城中比较近、地价昂贵的富人区。她从入口开始走，这条长长的坡路她曾经走了二十多年。

　　门口边巨大的榕树下，她目送哥哥离去；这一条路上两边都种满了悬铃木，秋天的时候落叶铺地，她就踩着树叶走回家，听着他们碎掉的声音，心情都能变得愉悦；而章叔修剪小院子的藩篱的时候，她还经常偷偷拿剪刀把花儿草儿剪的乱七八糟，爷爷出来一看，又气又笑作势要打她，她便乖乖递上大剪刀，看两个老人家佝偻着背侍弄。

　　申遥走一路回忆一路，竟是走了二十分钟才到家，只是她站定在大门前，又没有了敲门的勇气。

　　申遥踌躇着，手抬起又放下，正犹豫时，门被拉开了，吴嫂看她立在门前，赶忙把她拉进来帮她卸下书包，初春凉意的风被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暖意。

　　“你这孩子，非要走回来干什么？别看是春天了，还冷着呢！看这小脸被吹的......哎哟，怎么眼睛还有点红呢？”

　　吴嫂说着说着又怪起了章叔：“你就不知道拦着点？”

　　“小姐跑得可太快了，我都来不及喊！”章叔端着汤从厨房出来，无奈地反驳道。

　　“你都有理由！”吴嫂没好气。

　　这二人是又杠上了，申遥忍不住笑了出来。章叔和吴嫂都在申家待了至少二十年了，申家并非奢靡之家，一个大房子里也就只有两位佣人，而且从不苛待。他们看着申家的子女成长，待两个孩子像亲生的一般，她和哥哥也把两位老人当做亲人。

　　只可惜吴嫂那不争气的儿子没过多久就因为借高利贷还不上入了狱，吴嫂接到消息的时候赶回去已经晚了。吴嫂再无心留在申家，尽管他们不断挽留，最后还是走了。从此家里更冷清了。

　　申遥理清了思路，而后雀跃地奔向餐桌，制止两人道：“好啦好啦，吃饭啦～”

　　她用指尖捻起盘边摇摇欲坠的豆角塞进嘴里，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情：“好吃！”

　　而后就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呵斥：“没点规矩！”

　　申遥抬眼看见老人拄着拐棍从楼梯上下来，朱颜鹤发，精神矍铄，不像她见到的最后一面，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机。她瞧着爷爷这样，前世的愧疚和重逢的喜悦交织在一起，让她尚且未完全恢复的眼睛又开始流泪了。

　　申德威在两个小孩的父母离家之后就肩负起了教育的责任，作为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军，呵斥小辈更是常有的事，可是所有人都清楚，他其实极为宠爱申遥申子诺二人，尤其是申遥。不仅仅是因为愧疚，而是他一直认为，女孩子就应该乖宠起来，而申家有这样的条件让她无忧一生。他时常想，若是老伴还在，也定是会好好爱护她的。

　　可是大家闺秀不可以没有规矩，所以他看到申遥这样吃饭，就像以前一样大声地斥责，谁知道小姑娘一看他就哭了起来。他戎马一生，哪里明白怎么哄人，顿时就无措了起来。

　　“好了好了，爷爷不说你了......”

　　章叔吴嫂也赶忙来劝，三个老人乱成一团。

　　申遥知道自己又失态了，于是擦擦眼泪，嗫嚅道：“对不起，以后不这样了。”

　　申遥是什么人啊？曾经做错事就撒撒娇讨好糊弄过去，从不会道歉的人，如今竟然说了“对不起”。

　　三个人如被雷劈，皆是震惊。

　　“好好好......”申德威回过神来，连忙招呼几人坐下来吃饭，只是这顿饭吃得安静极了，三个老人心思各不相同，申遥更是食不知味，又在谋划后续的计划。

　　申遥结束了艰难的学习，躺在了床上，疲惫得眼皮子都耷拉在一块儿了。

　　高中的知识太难了，语文英语尚且跟得上，数理化就像天书一样，她不得不从头开始看，把上学期的书本翻出来从头研究，结果一看就看到了十一点。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进行下去了，不然明天又是要睡一天。

　　回想了今天这根本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一天，申遥发现自己已经在接受重生这个事实了。

　　她打了个哈欠，掏出手机点出联系人，决定睡前关心一下今天身心都受了伤的陆然。

　　正在计算难题的陆然听到铃声传来，发现是他给申遥设置的特定的短信提醒铃声。兴奋的血液涌了上来，他刚想伸手去看，停顿了两秒，又赌了气收回手，决定晾她一会儿。然而当自己重新开始计算时，脑子一直在卡壳，他向自己认输，叹了口气把手机打开查看消息。

　　“背好点吗？还疼吗？”

　　陆然嘴角勾起，本来输入“好点了，不疼了”，在发送前猛然想起申遥那句“划清界限”的话，决定只回一句“还行。”

　　话要少，显得矜持；要加句号，显得冷酷。做完这些，满意的他捧着手机等待那头的回复。

　　申遥在那头已经昏昏欲睡，完全凭借意志等到了陆然的回复，瞟了一眼就昏睡了过去。

　　陆然等了半天还等不到申遥的下一封短信，他生了她的气，又为自己的情绪这样受她波动而更加生气，索性关了机断了念想，下决心真的真的不再理申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