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碧云天，黄叶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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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以后，Celery在走上讲台面对着底下数以百计的学生的时候，准会想到她第一次踏进那座古老而庄严的寺庙的情景。那时候，正值城市最灿烂的季节，当然，也是她和她身边的人们似水年华中最可宝贵的一段。
城市的四季是分明的：春天沙尘暴吹得灰头土脸，夏天酷热难挡汗水直流，冬天又风雪交加冻得人哆嗦个不停。只有九月秋来，天高云淡，一大片透明而均匀的蓝，没有顶没有边沿，再加上单纯而温和的阳光，从银杏树叶的缝隙中投射下华丽的金黄，北国的秋便在这碧云天黄叶地里鲜活了起来。
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在晴朗无云的日子里，走在市郊的平坦大道上，遥望连绵的黛色山陵，Celery不由轻轻念了一句。耳边的声音纷繁听不真切，碎碎的念得人无端有些好奇，谈什么的都有，偶然来一阵大笑，旁的人便急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她不参与这些对话，只是很安静地挽着密友Wish的手臂向前走，顺便观望四周。
真热闹。这是第一印象。总有好几十个人吧，大都是二十出头的学生，三三两两，谈笑风生，神采飞扬。
擦肩而过的游人猜测这帮年轻人的来历，应该是哪个班的学生出来秋游吧。
不完全正确呢。
她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微笑望向身边年纪相仿的同行者们。这其中大多数人，实际上都是第一次见面。但这无关紧要。因为他们有很多的共同点，比如就读于一所别人看起来还不错的大学，比如在该大学BBS的飞跃重洋版上活动，比如临近毕业或者毕业不久，最重要的，比如对自己的未来有同样的规划：出国留学。
所以，与其泛泛地说是同学，还不如用一个显得更亲切而更准确的统称——“飞友”。同理，这次的活动，应该叫做“版聚”而非“秋游”。而活动的目的，按照飞跃版版务公告的说法，就是要让“飞友”们彼此熟悉了解、增进交流。
往年应该也有这样的版聚活动罢，她说不好。而今年的活动，则由于版大DMF的积极组织，似乎是格外地规模宏大了：四五十人，分属十多个专业，既有研究生，也有本科生。这么一大群人走在路上，倒是很有点浩浩荡荡的气势。
这次版聚的地点定在离学校不远的植物园，而选定植物园的另外一个重要理由，是园中的古刹：卧佛寺。
城市是五朝古都，寺庙数量之多，在国内首屈一指。清代乾隆年间绘制的城市全图中，标出的大小寺庙上千，虽然此后因为种种原因，数量有所减少，但也有个七八百的。而这位于西北郊的卧佛寺，便是其中颇为著名的一座。
卧佛寺本名十方普觉寺，建于唐朝贞观年间，初名兜率寺，后又有大昭孝寺、洪庆寺、永安寺等名称，因为寺中有元代铜卧佛一尊，故此俗称卧佛寺。这座寺庙以其悠久的历史、清幽秀美的风景而著称，所谓“西山兰若之冠”“双林邃境有胜景”，都是对它的称颂。
然而，飞友们之所以看重卧佛寺，倒还不是因为以上所说的种种因素。
按照Soleil同学某篇被m上的水文中所述的观点，中国文化中最为博大精深的是无比强大的同化力，无论什么国际先进理论、现代超前意识、世界领先概念等等，在被“拿来”的途中都会或深或浅地烙上中国印。“卧佛寺”也是如此，一切都只关乎谐音以及传统迷信。
查阅《飞跃黑话手册（入门版）》时，在字母O下的词条中，必然会注意到使用黑体字的这个词：OFFER，意指国外大学提供的全额奖学金。
念两遍就知道，Offer，Offer，音近卧佛。而全奖自然是多多益善，一个Offer不够，得是复数，变成Offers，强调一下那个带来数量差别的s，听起来就明明白白地三个字：卧佛寺。于是卧佛寺变成Offers，到Offers去求offers，自然也就有了道理。
该同学对于这一现象的总结如下：
“有很多被视为常理的事情往往是不正确的。例如，科学和迷信并不矛盾对立，一方面学科学的未必不迷信，另一方面迷信的未必不懂科学：就像受着国内最好的本科教育的飞友们相信拜卧佛就能得Offer一样。别的事情往往也如此：数学系的买菜算不清楚钱，物理系的修不好保险丝，化学系的不会洗盘子，生物系的收拾不了鲜鱼，大抵如是。”
值得参考的还有Puff同学对于Soleil同学的意见的评价：“虽然很明显地，科学和学科学的人并不等同，但是，逻辑导论得了97分的Soleil以上的推理过程就已经验证了他的理论……”
当然，除了需要一点背景知识的来龙去脉，卧佛寺本身的环境也是不错的：百余米的坡道两旁古柏森森，龙吟细细，颇有清凉之感，行人沿坡道步步升高，则预示着从尘世上升到净土。而寺内的巍峨殿宇、繁盛花木、小桥鱼池、亭阁廊院，不仅有佛寺的肃穆庄严，还有几分园林的优美风致。
买了门票进了寺门，大家的音量也不由减低了几分。沿白石小桥过了鱼池，要照相的留下来照相，剩下的便先往山门殿去。看罢山门殿内哼哈二将，天王殿里的弥勒佛笑脸相迎，此后便是主殿三世佛殿，供着过去现在未来佛。有人一步一拜态度虔敬，有人对穿着铠甲的“乾隆罗汉”指指点点，有人只是说笑着走马观花。不一会转过三世佛殿，就是卧佛殿了。
既然是来了卧佛寺，就没有不拜卧佛的道理。众飞友有屈身下拜的，有鞠躬代替的，有低头默祷的，反正各式各样，心意到了就好。
数学系的Einsteinium虔诚，规规矩矩地在拜垫上跪下磕了三个头。DMF在一旁捣鬼，笑道：“ES你这叫：一磕MIT，二磕Harvard，三磕Princeton，吉祥得很哪。”
众人听了大笑。
Einsteinium站起身，不慌不忙笑道：“借你吉言，要真实现了我报告全版。”
报告也是黑话，就是请客。
又是一阵叫好声，DMF忙招呼Wish：“版副快记下来，到时候可别让这小子赖帐。”
Wish点头说忘不了的，回去就存档。然后一群人便笑笑闹闹地出去，到寺外那座四柱七楼五彩牌坊前分专业照相。分专业照完还意犹未尽，又按照家属分类法，各专业以及各专业的家属又咔嚓咔嚓地照了一圈，最后还来了几张全体合影才算完事。
离开卧佛寺的时候已经时近正午，大家到湖边草地上围了一个大圈坐下，边吃午饭边做自我介绍：Id、专业、年级、籍贯、申请方向等等。
版大DMF率先开口：“我的ID是DMF，DMF的D，DMF的M，DMF的F。”这话没说完就有人吃吃笑起来，待笑声停了他才又说，“专业和申请方向是环境，01本科，四川人。欢迎报告我麻辣烫。下面有请版副Wish。”
突然被点到名字，Wish有点紧张：“我是Wish，01生科，申请neuro方向。”然后就想不起来该说啥，看看左边Celery，又看看右边的DMF，后者提示“籍贯籍贯”，她便补上一句，“浙江杭州的。”
不知道谁插一句，杭州好地方啊出美女，大家哄笑着附和，Wish就窘得红了脸。DMF忙说对了对了，我们飞跃版务特意给大家准备了酸奶，每个人一盒，记得拿吸管哦。算是把Wish解救出来了。
接下来按照顺时针转一圈，大家挨个说，DMF偶尔出来插科打诨，引发一阵阵的笑声。反正都只是认识认识，没有特别的什么，都介绍完了后，Celery觉得自己真正记住的也没几个人，也就是旁边坐的还容易熟悉些，但大家不都是很习惯地先和熟人坐一起么。
就像自己和Wish。但不管怎么样，今后的一年半载里，会和这么多的人共同朝着梦想努力前进，也是一件好事吧。她想自己是不是该鼓起勇气和身边素昧平生的人说说话，那个人却先朝她打了招呼。
“我是Soleil，高中跟Puff一个班的。”男生的笑容很明亮。
Puff是Celery的室友。
忽然被搭话，她有些不知所措：“啊，你好，我是Celery。”说实话他的ID到底怎么拼写，她没有什么概念，他的发音听起来不像英语。
“我知道。”Soleil缓和气氛似地笑起来。“你经常跟Puff一起，我认得。”
“……你的ID怎么写呢？”
“S，o，l，e，i，l。Soleil，是个法语词。”
Celery小吃一惊。Soleil在飞跃版上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和DMF并称为搞笑二人组，却没有想到真人是这样。或许因为旧识DMF委实长得有点像当地特色的麻婆豆腐，她便先入为主地觉得Soleil应该也差不多。结果果然是有对比才有戏剧性么。
她就这样很简单地认识了Soleil。物理系的，Puff的高中同学。她没好意思当面细看人外貌，只觉得他感觉干净，笑容温和，配上浅蓝色的T恤，很清爽。
午饭期间她又和他聊了一些申请相关的事，还知道他是利物浦的球迷。别的，没了。
午饭结束后是自由活动。DMF号召去园北的樱桃沟爬山消食，Soleil说我午饭就吃了一个面包，估计没走回卧佛寺就消得差不多了。Wish说呃那个我们还带了些扑克，也可以就在这边草地上打打牌。于是飞友们便兵分两路。
“对了对了，大家走之前记得把垃圾都收拾好，扔到垃圾桶里去。”DMF没忘记组织环保工作。众人七手八脚不一会就收拾出几大袋垃圾。DMF身先士卒拎着垃圾袋往目的地走去，Wish也准备拎两袋，却被ES快快地接了过去：“我来就好。”Soleil见状，走上去拿起剩下的，朝Wish笑了一笑：“这种事情男士优先。”
Celery感叹道：“看来男女比例高的系，男生就是比较有风度。”
Wish不赞同地摇头：“我们系男生比你们系的好。”
“也是。”Celery记得去年系里去燕山石化实习，回来的车上位置不够，那些男生居然就能看着两三个女生在高高的行李堆上坐了一路。后来跟Wish说起的时候，Wish还不大相信，说是她们系去野外实习，什么事情都是先照顾女生的，拎行李、坐车、宿营、走山路等等，男生想得比女生还周到细致。听了让Celery嫉妒得要死。“有时候我想，是不是网上那篇流行的啥化学系女生的文章害的，让人觉得我们专业的女生个个遇事像液氮那么镇定，神经比聚合物还坚韧。”
“啊哈。”Wish露出两个酒窝，笑容也因此显得格外甜美。
“其实你们系女生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啊。”Celery继续发泄怨念，“大一上学期因为实验室突然停电没有照明，集体端着解剖盘跑到图书馆前面的路灯下杀□□，这才够让人退避三舍吧。”
“青蛙，不是□□。”Wish纠正道。
“你们说什么呀？”DMF他们已经回来了，刚好听见Wish最后一句话。
Celery忙说没事。Wish说DMF你带大家去爬山吧，我在这边负责就好。Soleil微笑着问Celery要不要一起玩牌，Celery迟疑了一下说我还是想去樱桃沟。
“那，Wish，你看时间差不多就组织玩牌的坐332回去吧。”DMF叮嘱道，又对ES说，“ES，今天谢谢你帮忙把酸奶搬过来了。”
“Faint，你跟我客气什么。”ES挥了挥手。
绕过卧佛寺一直往西北方向走，就是樱桃沟，绿树很多，又有小溪，是颇适合散步的地方。Celery一边走一边和DMF闲聊，话题不知不觉地就转到了“飞友”的身上。
“你好像和ES很熟的样子啊？”
“嗯哼，毕竟是高中同学嘛。”
“……不会吧，他膀大腰圆的……更像东北人。”
“这个形容词有意思。”DMF笑起来，“不过他还真不是本地人，初中才过来的。老家好像就是辽宁哪里吧。”
“噢。坐车来的时候，我还跟他聊了一路呢。觉得他人挺好的。”
DMF显得挺意外的样子：“哇哈，摆龙门阵啊。你们都聊什么了？”
“也没啥，就是申请那些事情呗。选校啦，定位啦之类的。不过他好像很早就选好要申请的学校了，教了我不少东西。像我都还没怎么开始认真看呢。”
DMF叹口气：“喂，那是当然的。ES可是数学系概率方向的第一，早早做好出国的准备很正常啊。”
“啊……”Celery怔住。印象里，她好像询问了他的定位怎样，准备申多少个学校才比较有把握拿到offer。似乎还特别特别傻乎乎地安慰他要有信心，在他说起理想的学校不知道今年情势怎样的时候。傻死了。怪不得当时DMF说ES“一磕MIT，二磕Harvard，三磕Princeton”呢。
“吓着了？”DMF嘻嘻笑着，“也没什么吧，他人很厚道的。”
“嗯，好吧。”Celery心想算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随ES怎么想都好。“……那Soleil呢？不会也是个大牛吧？”
“他啊？我不知道呢。不过就搞笑来说，倒是挺有水准的。那篇《论卧佛之所以为Offer》，伪装得够一本正经，像个理科生。不，”DMF顿了顿，“像隔壁蓝旗营理工男子大学的。”
Celery的回应言简意赅：“Ft。”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了半天，顺带着把自大二认识开始的乱七八糟往事都回忆了一通，想着除了必然导致互掐的足球外还有什么话题好谈的时候，DMF突然想起来：“对了，Wish的事情。”
“Wish？她肯定要申请Umich的不是吗？男朋友在那里嘛。”
“是哦。双飞。”DMF点头，又摇头，“不是要问你这个。”
“……那你要问啥？”
迟疑了一下，DMF压低了音量：“她是不是已经选完学校了？”
“这个，算是吧。”Celery耸耸肩，“她爸妈给她选好的。你想知道的话，可以问她要单子来看啊。”
“哈？学校也是她爸妈给选的？”
与DMF的惊讶不同，Celery不以为奇：“那也没什么吧，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的说。出国都是遵循她爸妈的愿望，选校当然也不会例外了。”
DMF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Wish今年到底几岁？”
“生理年龄二十二。”Celery疑心地瞟了DMF一眼，“你少多管闲事了。父母的乖乖女也是人家的生活方式，Wish自己高兴就行了呗。”
“……也是。”DMF见Celery没有沿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便跳到了另外的主题，“对了，关于选校，我有个设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碧云天，黄叶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