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之泪》杨浅寂

5、抉择

　　鍠族王府中，蓝鍠站在吊脚楼前的吉祥柱下，出神地看着十六的圆月。

　　“你真的这样想当祭司？是为了她吗？不，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我没有勇气听你亲口告诉我你对她的爱，那些传言已经让我很心疼了。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成为新的祭司的，也可以……也可以守着她了。”

　　“怜悯，哈哈，你说你只是怜悯，可我要告诉你，我是喜欢你的。”

　　“从此以往，君以陌路。”

　　想着那些从蓝孔口中说出的话，蓝鍠隐隐有心痛的感觉。

　　“你认为我会打她的主意？”
　　“我做过什么了？”
　　“你以为你有多强？”

　　极乐阁中的对话再次在他的耳畔响起。
　　“你以为你有多强？“、“你以为你有多强？”……
　　这句带着讽刺的话一遍遍在他心中回荡。

　　“今天我和蓝洵斗法输给他了。”
　　他蓦地想起多年前蓝孔对自己说的这句话。那些在他的生命支离破碎的片段完整起来。
　　天资聪颖的蓝孔自小就比他的法力要高，而小时候的她很少在外人面前施法，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她的法力在他之上。
　　十八岁那年，老祭司要寻找一个法力高强的人继承他的衣钵，在鍠族族人中开始了为期十天的斗法。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蓝洵连续击败了参加斗法的所有族人。第九天晚上，族中长老找去他。
　　“你是我最宠爱的继承人。”
　　“可是长老，我并不想当祭司。”
　　“孩子啊，祭司的荣耀只能属于嫡子，怎么能让一个庶出的种玷污了呢？”
　　“长老，我……”
　　“你不必说什么，我要求你在明天的斗法中胜过他，你必须是新的祭司。”
　　在那场对话以后，成为祭司成了他的愿望。
　　那天晚上，他到宫城外的荒野拼命练习法术，碰到了同样在那里练习法术的蓝孔。
　　“你想当祭司吗？”
　　“恩，我必须在明天的斗法中击败蓝洵。”
　　“你真的这样想当祭司？是为了她吗？不，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我没有勇气听你亲口告诉我你对她的爱，那些传言已经让我很心疼了。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成为新的祭司的，也可以……也可以守着她了。”
　　“真的吗？”
　　“真的，你现在最好是回去睡，养足精神，明天才会更有把握击败他。”
　　“好。”
　　那天晚上，他回了家，荒野上只剩下蓝孔一人。他只顾快点回家，却没有注意蓝孔跟在他后面，进了鍠王府。
　　第二天，他在斗法中击败了让全族人惊动的蓝洵，穿上了象征蓝菲国第二大权力的深蓝礼服，继任新一任祭司。
　　十天后，她向他表白。
　　十一天后，她嫁给了蓝洵。
　　从此以后，她没有找过他。
　　从那以后，他却一天天想着她。
　　他知道自己是懦弱的，他爱她，却不敢给她承诺，因为他清楚，鍠族长老不会同意他娶一个受了惩罚的王族的后人。他认为她会一直追寻着自己。而当她嫁给他的哥哥时，他都没有把这些片段仔细地回想过，只是恨她的背叛。在她表面的风光中咀嚼他的苦痛。
　　“那天晚上她找了他。那天晚上她找过他！”明白过去的事，他颓然靠在吉祥拄上开始放声大哭。

　　“你以为你有多强？”

　　“是哥哥，入梦大法！”
　　只是哥哥的一个小计谋，就让他失去了对她的信任。他曾厌恶她那天的声辩，而今他终于明白，应该厌恶的人是他自己，他的自以为是，他的单薄的信任。
　　“孔，对不起。对不起，孔，我爱你，孔……”
　　“祭司大人，蓝姬召您进宫。”一个丫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抉择
　　“孔，我拿到了它。”第一次，她在他们的房中等他。他要以将消失的意识记住房中有等待的她的图景。
　　“你怎么了？”看到几乎昏厥的丈夫，蓝孔连连扶住了他。
　　十六的晚上，在那一场几近疯狂的合欢后，他就去了鍠族，直到今天才出现。
　　“我打败鍠族长老，在他的密室中拿到这个。”蓝洵从胸前拿出一张贝叶纸，孩子般得意地一笑。
　　那不眠的两天两夜，他潜伏在长老阁中，寻找最后一页的所藏之地，终于在第三夜清晨，他看到长老打开机关，进了密室。
　　趁长老不在，潜入密室，却不想在找到最后一页时，长老已回来。他不得不与长老交手。长老当然不是他的对手。
　　然，一个两夜不眠的人又如何去冲出鍠族上千武士的重围。在他血战鍠王府后，体力不支，终于只能用最后一点力气遁形而逃，回到孔王府。
　　这艰难的三夜，他都没有提及，只是扬了扬手中微微泛黄的贝叶纸。
　　“我值得你这样吗？”蓝孔紧紧抱住蓝洵，再次为这个男人心疼，泪如雨下。
　　“你快看看它。”蓝询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他吃力地将贝叶纸放在蓝孔的手心。
　　“啊！”看清贝叶纸上的内容，蓝孔大惊失色。
　　“竟然无字？”看见妻子脸色一变，蓝洵捡起掉在地上的贝叶，绝望的之感弥漫全身。
　　“不，它不会是假的，这贝叶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只是纸质泛黄，并没有发脆，它是沾了达摩祖师的灵气了的，这是无字天书。”蓝孔仔细看过贝叶后说。
　　“有什么用呢，蓝姬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恐怕你还没有看到上面的内容就要被处死。”蓝洵颓然道。
　　“不，不会的，你不会白白伤成这样的。”蓝孔不再多想将要面临的事，发疯般地为蓝洵输入真气。
　　“徒劳啊……”蓝洵坚持抵制源源而来的真气，“不！”看到了蓝孔身后的情景，蓝洵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将蓝孔推开。
　　“嚓”就在蓝孔被推开的瞬间，一把匕首洞穿蓝洵的身体。
　　“噗——”涌上口中的血全喷到了那个手拿匕首，极俊美的人的脸上，清雅的面容刹那间被血染得狰狞可怖。
　　“你——为什么？”蓝孔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被自己夺走了初吻的人。
　　“驻颜丹……我妹妹被你当成了驻颜丹的药引！”寒失控地控诉，语言因剧烈的情感起伏而断断续续。
　　蓝孔想起了不久前那个极漂亮，激烈反抗的少女——那张脸和眼前这张脸一模一样。
　　可怜的哥哥，在看到迅速衰老的妹妹的尸体时，决心为自己唯一的亲人报仇。他不惜进了孔王府，不顾外人的耻笑，成了她众多面首中的一个。他强忍着心中的仇恨，以色侍人，等的就是手刃她的这一刻。
　　“既然这样，你动手吧。”出乎意料，孔王并没有反抗，闭上了眼睛，等着致命的一击。
　　“啊——”
　　一声呻吟，倒地的人不是孔王。
　　孔王睁开眼睛，寒已将匕首插入自己心中。
　　他怎么能说，那日她吻他的时候，他是心已经属于她了。她看起来那么年轻，那么美，他怎能控制住那颗渐渐滑向她的心。方才他在门外徘徊了很久，终于压住了自己的感情，硬下心刺向屋内。那一刀没有刺在她的身上，而他只有刺那一次的勇气，已经无法再将第二刀刺向她了。
　　“我的小男孩，你果真是喜欢我的么？”孔王吻了一下那张至死仍微笑着的唇，摇了摇头。
　　蓝洵将她推开时，她正在将真气输入他的体内，那一推，使她的真气四处乱串，几乎走火入魔，她已经没有回击之力，只能放手一搏，不出她所料，这个极俊美的少年是真的爱上她了。
　　而对他的死，她已经顾不得惋惜了——蓝洵的血溅到了贝叶纸上，无字的纸一片血红，血红之中，有一行黑红色的字“滫宁之血，位不可传”。那是太祖的血写成的。
　　痴心的太祖啊，您最终还是没有原谅那个负心的人么？
　　是的，他如此伤您，又怎值得您的谅解？
　　蓝孔闭上眼睛，开始调整内息。
　　一刻钟之后。
　　蓝孔睁开眼睛，内力已经匀致。她取出一根金针，吸了一注蓝洵的血入金针内。

　　“孔王叛乱！”
　　随着这一声警语，孔雀宫中的骑士已迅速集合，整装待发。
　　“进军孔王府。”
　　一声令下，万余军队浩浩汤汤奔赴孔王府。
　　“阿妈，圣殿骑士来了！”大女儿惊慌失措地冲入蓝孔的房间。
　　“孓儿，你带着族人投降吧，不要有一人死伤。”蓝孔冷静地安排。
　　“那您呢，阿妈？”蓝孓察觉大哦母亲眼中的决绝，不禁担忧。
　　“我将要完成复兴大业，如此，我也能安息了。孓儿，你就是新的孔王了，我把族人交给你。从今以后，不会在有歧视了，孔族会和其它王族平起平坐了。”蓝孔凄然一笑，将代表族中至高无上的权力的徽章戴在蓝孓身上。
　　“孓儿，不必伤心，我已损耗了十年的寿命，只能活到四十岁，我现在已经三十八岁了，我不后悔。记住，你要给族人幸福呵！”
　　寂静中，传来孔王的声音，人却已经不见。
　　府外，数万骑士正向此地赶来。

　　南宫前。
　　蓝孔遇到了守护在此的祭司。
　　“你是蓝菲国的祭司。”蓝孔淡淡地说了一句，已结印在手，此刻，她已经死了心。
　　“对不起。”祭司面无表情，哀痛之情却已流露出。
　　对不起，蓝孔，我最终只能对你说这三个字。

　　“祭司，孔王不日就将发动叛乱，你会如何抉择？”
　　“蓝姬，这不可能。”
　　“祭司大人，你无法逃避，姬只想知道，你会站在哪一边。一边是你的国家，一边是你爱的人，我想知道你会怎样抉择。”
　　“蓝姬，臣……臣选择臣的职责。”
　　“好，你负责保护蓝轩。”
　　“臣……领命。”

　　“出！”祭司话音刚落，蓝孔已发出结印。
　　祭司迅速举起法杖，击破扑面而来的气劲，气劲轰然破裂，如同漫天流星坠落地面。二人的长发在气流冲击下猎猎扬起。
　　蓝孔在祭司击破气劲的刹那，飞身入屋，击退司仪，携走蓝轩，这一切她做的极为迅速，不过几秒时间。
　　祭司一点足，紧跟孔王身后。
　　孔王一路狂奔，不时，到了悬崖处，往下看，尽是茫茫大海，已无去路。
　　孔王不再奔走，冷冷看着紧跟而来的祭司：“看来，你我不免要有一战。”
　　“你先放了轩蓝女。”祭司此时仍言语温和。
　　“我还是无法胜过她，是吗？我做的这么多事，最终比不过她的一句‘平叛’。”蓝孔说着，流下眼泪。
　　她为他牺牲了一个女人所有的憧憬，得到的，却是他的一战。

　　“不是我说你，你真是一个傻女人。”

　　我真是一个傻女人呵！
　　蓝孔迅速拿出金针，插入蓝轩后脑勺，蓝轩因疼痛一挣扎，二人同时落入海中。
　　“孔——”蓝鍠急忙去拉，已是来不及，只看到一大一小两个浪花被海水吞噬。
　　“祭司，你给了我这么多痛苦，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已中了我的傀儡虫，很快它就将蔓延到与你有血缘的人身上，那些死去的人将永无超生之日。除非你找到孔雀瓴和火凤羽，否则虫毒无人能解。”
　　孔王的声音伴随着波涛传如他的耳中，他看到自己的手臂上已有了一小段蓝色的线——在她流泪的时候，她已将傀儡虫植入他的体内。
　　她并没有原谅他。

　　骑士军团伐孔王府，孓戴族长徽章，率族人降。姬赦孔族罪，任孓为新任孔王。
　　五九九年，孜蓝女即位，为十九代蓝姬。孔族自此与三族同贵。
　　——《蓝菲往生纪•孜蓝姬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