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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惊鸿一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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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的春季多雨。
昨日还是晴空万里,今日竟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捻了把灰吹成雨伞,撑起来就往莫愁湖去。
问了客栈的小二,莫愁湖并不算远,脚程一个时辰也就到了。只是雨天路难行,在人前又不好显露自己的法术,只得徒步前去了。
莫愁湖倚靠着青山,在淅沥的雨中,显得雾气迷蒙。雨落在湖上荡漾起圈圈涟漪,整片湖水像碧色的琥珀,镶嵌在大地上。
我无心欣赏景致,从如意袋里放出信号萤,萤火暗暗地,碧柳枝已不在这湖中。这……那会去哪呢?被凡人捞走了?还是被妖精窥见了,抢去了?凡人若是碰到仙界的宝物,必定会元神尽散而亡的,若是被妖界拿去更是糟糕。既然我已接受这个任务,就必须追踪到底。
看来此次,不能很快地返回仙界了,一年之期,我必须在此期间完成任务,否则,仙官对仙界委员会也不好交代,我可不能坑了求仙宫。
我拿出数只信号萤,这萤若是遇到了仙界的宝物,会闪出荧光,能够帮助定位和识别仙界的宝贝,且它日行万里,人间大地,必可尽搜一遍了。现在只得在人间逗留,等着信号萤找到消息回来了。
心下惴惴。
怀揣着满肚子心事,我撑伞返回城中。此时,雨越下越大,看不清眼前的路。
伞已被吹的残破不堪,司雨小仙,你可真是尽忠职守啊,下这么大雨,也不知道凡人们是很不方便的吗?司雨宫去人间的考察团肯定是白去了,这金陵并不缺水,却安排这么大的降雨量。我内心边抱怨边往前走。
一阵狂风刮过,伞被吹跑在地,几根伞骨都断了,这下好了。
左右瞥瞥两边街道,因为大雨,行人寥落,我准备偷偷躲进小巷,再随便捻个物什作伞。雨哗啦地往下倒,不一会儿,头发,衣裳就全变得湿漉漉的。我顶着大雨往无人的巷子里跑。雨水遮住了我的眼睛,看不清前方的路。
嘭——
啊——
我撞到了什么东西,跌倒在地。
抬眼一看,吓了一跳。
一位身着玄月色长衫的男子,身后两位随从正给他打着伞,显然,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弄得狼狈不堪。他用手巾揩走脸上的汗珠,对旁边两位随从道:“送药要紧。”
他头也不回地往我身后走,我扭头看只剩下一个冷淡的背影。
我正准备起身,却发现右脚使不上力,一阵剧痛从脚踝传来。我又跌坐回原地。
碧柳枝不见了,心里正是烦的紧,居然这时候又撞上人,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鼓着一肚子,我对他喊道:“喂!你撞了人!我的脚动不了了!”
背影停了下来。
他转身走了回来,微微倾下身体,在伞沿和雨水的遮挡下,我没有看清他的脸。雨水顺着伞沿落在我的脸上,流进嘴巴里,咸咸的。
“真麻烦。”他说了一句,一把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雨水混着 两个侍从慌忙跟在身后。
“你带我去哪?”我有些茫然,毕竟这是一个陌生人,我这样会被拐卖吗?
“找医生看好你的腿。”
好想告诉他啊只要放我回去我就能自己医好腿的啊,这下好了,我只得讪讪地闭嘴。
他疾步在雨中走着,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辰,迎面来了一辆马车,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敲打着晶莹的汉白玉,湿漉漉的地面悠悠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水蓝色的烟纱遮挡。
“王爷,小的来迟了。”
“无妨。”
他将伞交给车夫,将我抱上车厢,自己也择了个位置坐下,他揩干净额头上的雨水,又拂了拂袖上的雨珠。听到车夫这样叫他,眼前人的身份我大概也知道几分了,不过在人间行动,能结交个王爷做朋友也方便很多,毕竟他对人间事比较熟悉。既是如此,我也就乖乖地躺着,脚垂在一侧。
他掀起帘子,将一锭银子交给侍从道,再去叫辆马车去草庐:“药务必送到。我将这姑娘送回府邸。”随侍应声便匆匆离去。
马车行了一阵,至一片碧色的苍岩下。大雨里,我听见门开合的声音。
在迷蒙的水汽里,依稀能辩出这是一座府邸,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几个大字“碧水间”。
穿过正厅,行至回廊,再至厢房。
他将我放在厢房的软榻上,我整个身体湿淋淋的,他靠近我嗅了嗅,露出了无比嫌弃的神色,对侍女道:“薄烟,替她洗澡换身衣服,再叫个大夫来,她的脚怕是脱臼了。”
在薄烟的帮助下,我拖着废腿,洗完了澡。
我拂开珠帘,薄烟望着我,露出了不可思议的颜色。刚送来的那个满身泥泞,发丝凌乱的姑娘,竟是这样一个世间罕有的美人。
门被嘭一声推开,一身墨绿色长袍边角嚣张的随风荡起,腰间配着鸽子血般鲜红的宝玉,在雨夜里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倒映出一道光斑。男子抿着唇,一双黑眸目中无人,眉飞入鬓,犹如刀削斧刻般的容颜。此际,我才看清楚他的脸。窗外的雨啪啪地打着窗棱,房间里的香炉里却燃着淡淡的紫檀香气,柔和安静。
“大夫,看看她的脚如何。”我见他忘了我一眼,又把目光收了回去。他冷冷地声音像窗外的雨一般。
大夫仿佛一个老学究,端着我的脚左看右看,道:“姑娘的脚没有大碍,只是要好生将养着,不能走动,否则落下病根可不好。不过这姑娘骨骼惊奇,肤质异常白皙,倒是世间罕见。”
我坐在软塌上,抬眼忘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看大夫,道:“哎哎哎!我不用喝药。”
“不行,听大夫的。”他的声音冷冷的,就像外面的风,外面的雨,外面的天气。
薄烟送走大夫和王爷,回来对我致了致礼,神秘兮兮地道:“你和王爷认识吗?”
我道:“不认识,大街上瞎碰,碰到的。他把我的腿弄成这样,不得负责吗?”
薄烟嗤嗤地笑起来。
由于大夫每日来看,我实在无法服用灵草让伤势迅速好转,为了不让人怀疑,只能日日喝苦汤药,喝的满嘴都是苦嘘嘘的。
一日薄烟拿着汤药过来,我实在难以下咽,便想偷偷倒掉,趁着薄烟转过身去,我看准软塌旁边放着的一盆矮松,将汤药倒下去,就在此时,门开了。
一阵风随着门开灌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手也停在半空中,瓷碗里还剩着半口欲洒未洒的药。
就这样被捉了现形。
我努起嘴对眼前的景色表示不满。不想王爷走上前来,他顺手将门关上,从我手里将瓷碗拿着,递给薄烟,又吩咐薄烟重倒一碗药。他走过来将旁边放着的金丝攒绒毯给我盖住腿,道:“明明在养伤,却又不注意,活该你受冻。”
我扯了扯快要滑下去的毯子,道:“这会儿你倒关心起我来了。”
王爷道:“我不是关心你,毕竟是我撞着你的。”
“王爷,药倒好了。”薄烟端着热气腾腾的药进来,我闻见一股药味又皱了皱眉,道:“太苦了。”
王爷沉沉,吩咐薄烟再拿一块芽糖,放在药案上。看此情形,插翅难飞了,于是只能捏着鼻子把药灌下去。我把瓷碗往药案上重重一放,端着药案的薄烟看着我,直觉得有些好笑。王爷拿起芽糖,顺势往我嘴里一塞,我嚼了两口,觉得甜美异常,解了些嘴里的苦味。人间也有这样滋味的糖果,我只觉得那仙果园里的果子味道举世无双了,看来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王爷满意道:“薄烟,日后都拿一块芽糖给她。”
“王爷,这糖是藩国进贡,味道极好,府里送了七王爷一些,送给九郡主一些,又留了一些,只剩下半罐而已了。”
“那也日日给她拿来。这药太苦,她不喜欢。”王爷的声音流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听见薄烟在一旁道:王爷怕是喜欢上你了,我从未见过王爷对一个女子像你如此。
我道:“他只是觉得心有歉疚,毕竟是他把我撞成这样的。”
“王爷总喜欢一个人,对谁都淡淡的。可我看出来,他对你,不一样。不信,咱们走着瞧。”薄烟动了动肩膀,又凑近我,道。
喜欢……
愣愣,觉得恍惚。
我只倒是因为这药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