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染》贾斯敏

2、第一章

　　蓝染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回事身处于一个昏暗的小房间里，而且看起来眼前的环境十分眼熟。一台旧钢琴摆在房间里，钢琴布盖在钢琴上，一层厚厚的灰尘附在上面，而钢琴上堆着许多布玩偶。而头顶上就是水晶灯，此刻灯是暗着的，自己躺在上下铺床的上铺上，翻身就能看到衣柜。蓝染想了想，从双层床的楼梯上走下来，站在梳妆台的镜子前的那一刻她瞬间呆住了，镜子里的人，分明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女。
　　大大的眼睛漆黑而灵动，像是会说话，但是面色苍白，身型消瘦，明显就是营养不良已久。黑色短发及肩，白色睡裙飘飘欲仙，锁骨也很明显，蓝染咧嘴笑了笑，但只是苦笑。她看了看放在梳妆台上正在充电的手机，上前几步摁亮它，上面显示的时间是2014年8月31日———自己竟然回到了十年前，那时自己只有十五岁。
　　居然真的一切就这样重新来过了，那原先的自己是死了吗？蓝染想起自己看过的小说，不禁有些打寒战。她在房间里踱步，十五岁的暑假，也就是自己回到了还未与南渊相见的时候，但今天就是8月31日，也就是说，他们明天就会见面！蓝染竟然有一丝紧张，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认出她，随即又笑，对南渊来说，如今自己又如十年前那样回到原点，自己只会是他一生教过的学生中千千万万中的一个，自己也绝不可能将这时间逆转的秘密告诉他，就算说了，他也不会信。
　　她穿上平常穿的衣服，此时是夏日，她穿着一身她平时舍不得穿的碎花连衣裙打开了房门，家里没有一个人，估计父母出差去了，餐桌上的字条也佐证了她的猜测。现在差不多是早上八点，外头的太阳鲜少这样明媚，她整理了一下梳妆，喝了一些粥，就出门了。走出门蓝染才意识到时光的奇妙，父母在意外死去之前，自家条件还算是很不错的，至少他们买下来了市区的公寓，然后给了自己一个单独的房间。她坐电梯下来，玻璃门开的那一瞬，她步伐轻快的走出来，但还是下意识望了一眼一楼一户人家的阳台，突然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她，“小染，出门啊？”
　　蓝染一眼就认出是一楼那个好心阿婆，这个时候她还没有因为疾病死去，蓝染的鼻子突然有点酸，她想起，后来这位老阿婆死了之后，子女不率先考虑老人家的安葬问题，却为了争老人的遗产而大打出手，最后闹得不欢而散，想到这里她越发感慨，扯起笑容，“嗯，是呀，阿婆好！”她向阿婆招了招手，心里默默祈祷岁月既然能饶了自己也最好能饶了这个善良的阿婆。
　　她走在路上，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自己熟悉的一切一切，再一次感慨万分。就在她经过超市的时候，一个男人吸引了蓝染的注意力，那个男人带着一幅极其考究的眼睛，留着一个说不出什么的诡异发型，额骨高挺，薄薄地嘴唇不停地喘气，累得面红耳赤，手上提着的，是好几大桶矿泉水，还有一个大纸袋子，里面估计都是去超市买回来的东西。蓝染身体微微颤抖，她没想到重来一次，他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心中五味成杂，一步步慢慢走向他，她听到自己用微微发颤的声线问他，“你好，需要帮忙吗？”
　　男人把手中东西放下，抬头看了一眼她之后，又低下头搬东西，“那就麻烦了，谢谢啊。”
　　“没事，我也只是路过。”蓝染帮他提起那个大纸袋子，的确是有些分量。
　　两个人像是有默契那样，男人还没开口，两个人就一同往学校的方向走去，此刻蓝染开始感谢这个超市离学校只需要走十分钟就能到，她本能地走在了前面，带着男人进了学校大门后径直往学校三楼办公室的方向走过去，艰难地爬了三层楼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把东西啊放下来，起身用手抹掉了额头上细碎的汗珠，刚要喘口气就看见身后的男人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着她，她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可疑了。果然那个男人看了她一会儿之后还是开口问了，“同学，你也是这个学校的吧？？否则不会对这里这么熟悉。”
　　蓝染松了一口气，幸好他只能猜到这里，于是就点头，“是啊，我初三，开学就升高一了。”
　　北洋一中是小学初中高中一体制的学校，蓝染这样回答也就不会引起怀疑。只见男人点了点头，“那我可能会有机会教你们班哦，我是这个学校的语文老师，这个学期还要带一个高一的班，我叫南渊，你叫我南老师就好。今天的事真的谢谢你了，你叫。。。？”
　　“我叫蓝染。”女孩的表情很平静。
　　南渊看了蓝染好久好久，仿佛重新认识了她一回，”你是平行班还是重点班？”
　　“重点班。”
　　南渊点点头，“那的确是我教你，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怎么了？”
　　“老师还得要你帮帮我的忙，教室需要打扫，还要整理学生档案，可以吗？”
　　蓝染答应了。
　　说是帮南渊打扫教室，实际上他揽下重活自己干，自己只需要擦擦黑板，倒倒垃圾，倒显得自己不自在起来。想要帮帮他，他却说女生怎么能干男生干的活，把手提电脑借给蓝染登记档案，自己卖力地开始拖地。蓝染看着这个男人认真的样子，愣住盯着看了很久很久，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南渊的身上，形成一圈淡淡的光圈，而他低垂着眉，额上零星几滴汗水，握着拖把的手修长好看，他安静的样子如同一位神明。
　　这一个小时的单独相处让蓝染脑海中的回忆渐渐清晰起来，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两人终于结束了所有的工作。南渊停下手上的动作，“走吧，先去吃饭吧，我请你，听说学校食堂已经开了。”
　　两个人一起来到食堂各自打了一份饭，找了个位置面对面坐下，其实也没有吃得多好，四菜一汤，外加一杯酸奶，这对工作后长期在外应酬见过世面的蓝染，这些并算不上有多好，但是她觉出内心深处的那份平淡的快乐，那是她出了校园之后就再也没有感受到的，原来，这份快乐的源头，此刻就坐在她的对面。蓝染兀自笑起来，笑着笑着，几滴泪水无声掉落。
　　她的情绪很快被南渊注意到，他似乎有些慌乱，就像从前看到她哭那样手无足措，慌忙递了纸巾过去，“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有什么事和老师说说。”
　　蓝染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摇了摇头，停止哭泣，拿过纸巾抹掉泪水，“抱歉，让你见笑了，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南渊明显还是不放心。
　　蓝染看着南渊，心里知道他不会理解自己究竟被从何来，她经历了超过她这个年纪所应该承受的苦难，她对所有突然而来的灾难，旁人无法理解所带来的冷言冷语都可以笑然处之，但偏偏当她看到南渊还是同从前一模一样的时候，她的泪水就如同溃堤的蚁穴，再也止不住。她此刻已在内心下定决心，这一次，自己一定要离他远远的，再也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两个人尴尬地吃完午饭，两人在校门口分别，蓝染刚走了几步，就听到南渊叫住她，”蓝染？”
　　“什么事？”蓝染回过头，就这样看着他。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那个男人的脸上，有一种名叫困惑的表情。
　　蓝染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