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罗三生缘》司马微微

5、第5章

　　她话音未落，突然感觉手腕被人一拽，猛然一阵凌厉的妖风袭卷而过，险险擦过耳畔。

　　女人娇俏的笑声在半空中响起，“哎呀呀，我道是谁呢！怎么这样不小心呢，跑到我的结界里来了！”

　　“小心。”白眉低声道。

　　容烟抬起眸，定神望去，只见眼前迅速掠过一个红影，浓浓的香气直扑而来，竟是一条红绫直甩过来，她没有料到那妖怪来势如此之快，连着退了几步，腕间的赢鱼灵光大盛，化作数道赢鱼之影飞了出去。

　　红绫倏忽收了回去，什么都没有击中。

　　那妖怪来无影去无踪，转瞬间就没了声音，周遭一片寂静。容烟凝神立住，白眉似乎想说什么，她却伸出手拦住他：“别出声，待在我身后。”

　　这一回，红绫无声无息地从身后袭卷而来，只差几寸便要碰到她的袖子。她冷下眉眼，双足轻点地，飘然飞上了半空。

　　“灵魅之体？”女子吃了一惊，但很快笑了起来，“好呀！若是得了灵魅，我的修为便可大涨……”猛然顿住话语，数道银光直冲面门而来。

　　容烟一袭白衣胜雪，在浓墨般的夜色中与女子缠斗，然而她的水袖倏来倏往，红绫根本无法缠上她。女子似乎有些急了，冷笑一声，红绫瞬间化作数道红影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躲闪不及，一道红绫魅影缠住了她的手臂，腕间赢鱼瞬间银光大盛，迅速斩断那条红绫，然而红绫已化成锋利的刀尖，在她的白袖上撕开一道口子，划伤了她的手臂。

　　她捂着伤口后退几步，感觉手臂发烫得厉害，血很快渗了出来，漆黑的夜幕中，只见泛起的银光化作漫天的婆罗花瓣，纯白似雪，纷纷如落雨般而下。

　　红绫再度袭来。

　　突然一道哑黑色身影掠过，挡在了她的面前，只听得撕拉几声，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扯碎了袭来的红绫。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她只看见他墨发随风散开，眉心那赤色的婆罗花印记骤然耀眼起来，如同暗夜的明星，有什么悄然发生了变化。

　　白眉忽然就变了，俊美的眉眼多了一丝妖媚，眼角挑起，指甲变得尖利而长，在夜色中泛着骇人的光，他的眼神冷厉，周身的气势卷起漫天婆罗花瓣，纷纷飞扬。

　　“有趣……有趣……”女子笑了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今晚可是遇见了有趣的事情……一个是婆罗花幻化而成的灵魅，却只有一魂一魄……另一个是封印刚刚解开的妖怪，暗藏的法术虽无边，可你心中的仇恨已经满溢出来……你究竟要找谁报仇呢？有趣……有趣……我等着你们来呀……”话音未落，红绫魅影与那娇俏的声音已经泯灭在夜空中。

　　两人一时都寂静无言。

　　婆罗花雨簌簌而落，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暗香袭人。容烟低下头，松开捂着伤口的手，只见指尖沾了点血。

　　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她的腰，带着她落地，那尖利的指甲尽数收回，墨发依旧柔顺地披散在肩头。

　　她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听见撕拉一声，抬起眸，见白眉将自己的袖口撕下一截来，拉过她的手臂，动作利落而不失温柔地替她包扎好了伤口。

　　她静静而无言地望着他，目光长久地停驻在他的眉心，见那赤色婆罗花印记渐渐黯淡了下去。寂静良久，方才收回视线，轻轻道：“多谢。”

　　“那只妖说的都是真的吗？”白眉定定望着她，“你只有一魂一魄，是婆罗花幻化的？”

　　“我确实只有一魂一魄，”她垂下眸，清凉如水的声音在夜色中无边寂寞，“灵体很不稳定，随时有可能灰飞烟灭。”微微一顿，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留在慕二哥身边，是因为他说可以帮我找回魂魄碎片，我杀妖，也可以得到妖怪一定的力量支撑，我想什么时候集齐了三魂六魄，也就可以离开慕二哥了。”抬起眸，静静望着他，“那你呢？妖怪有太多的仇恨也不好，万一哪天弃善向恶，是无法回头的。”

　　“你放心。”他笑了一笑，眉眼间却是淡淡的寥落，“我留下来，是为了找一个人，当初我似乎负了她……却不知道她如今在哪里。”

　　容烟闻言，有些怔怔的，又听得白眉道：“可是我不记得她的样子了，也不记得她的名字，可能要等上一阵，才能记起来。”

　　结界悄然破碎，风轻月白，雨仍在落，而夜空却清明起来，有些微弱的星子和月光。

　　缥缈柔软的婆罗花瓣踏在脚下，还有几瓣落在手背上，凉凉的。他从她的手上拈走了那些花瓣，轻轻一笑：“说实话，你和她真像，我只记得她出生于婆罗花海中，而你是婆罗花幻化的……说不定你们曾经还见过。”

　　“或许吧。”她匆匆地说了一句，“我的魂魄不齐全，记忆也是散碎的。”

　　“知道方才那是什么妖怪吗？”半晌，白眉忽然伸出手，掌心躺着一片红绫碎片，幽香柔软，而他声音低沉：“我猜是纱罗。”

　　“可是纱罗只能制造梦魇，并没有吞噬人魂魄的妖术，”她摇摇头，“或许还另有妖怪作乱。”

　　他没有言语，望着她，微风吹来，掀起了她的斗笠轻纱，那张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因为方才的打斗有了一丝红晕，似乎察觉他的视线，她也抬起眸，怔了怔，却迅速移开了。

　　“走吧。”她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中抽回，转身离去。

　　白眉跟在她身后，半晌，她忽然顿住脚步，瞥了他一眼，“方才身手不错。”

　　“那是自然。”青年长眉一挑，唇角扬起一抹笑意。

　　·

　　京城，觐天殿。

　　一身明黄龙袍的皇帝负手立在正殿中，抬眸望着殿上挂着的一幅《雨神山海图》，画中乃是雨神浩浩荡荡呼风唤雨，于山中惩治作恶妖怪的故事。

　　终于有脚步声传来，皇帝转过身去，见一袭紫影翩然从偏殿中转出，足下玉履，腰间一柄佩剑，紫袖宽大，走起路来广袖生风。

　　那人领着两名青衣小官走到皇帝面前，二话不说便跪了下来，沉声道：

　　“臣长翊，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

　　“国师快快请起，”皇帝弯下腰，虚虚扶了一把，“朕今日前来，没有命人通传，是有要事同国师商议。”

　　“谢陛下。”

　　跪在地上的青年抬起头，眉眼英俊宛若天成，眼神却如寒冬般冷冽。他一身紫衣缎带，墨发高束于玉冠之中，身影挺拔颀长。

　　他瞥了两名小官一眼，那两名小官迅速会意，拱了拱手，躬身退出了觐天殿。

　　“不知陛下有何要事与臣商议？”待小官将殿门合上，长翊开了口问道。

　　皇帝负手背过身去，叹息道：“不知国师可曾听说，金陵‘青云斋’之事？”

　　“臣略有耳闻。”长翊拱手，淡淡道：“金陵一家名叫青云斋的铺子，专以除妖作法为生，青云斋的主人不过使了些蛊惑人心的小把戏，便令青云斋的名声大噪，金陵城的百姓纷纷上门，寻求作法除妖。”

　　“正是如此，”皇帝微微眯了眯眼，“朕也是接到北宁王的奏疏，才晓得金陵青云斋的名声已如此之大，然而，一年一度的花神节还未开始，金陵又刮起一阵妖风，说是什么花神将至，一夜之间满城落花雨，暗香袭人，许多百姓都信了此妖术，惶恐不安。此事闹得沸沸扬扬，金陵知府许恒也十万火急递上奏疏，要朕派人前去安抚百姓，又说要出重金请青云斋作法……”顿了顿，语气中带了些薄怒，“妖魔满城，一个小小的青云斋，是置朕的颜面、朕的皇权于何处！”

　　“陛下息怒，”长翊拱手作揖，沉声道：“臣长翊斗胆请旨，前去金陵彻查此事。”

　　“好，”皇帝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的脸庞，“国师为朕排忧解难，朕深感欣慰。”

　　长翊心中了然，躬身拱手应道：“臣领旨。”

　　“还有一样事情……”皇帝沉吟良久，道：“国师若要亲自前往金陵，那朕的那些丹药该如何是好？”

　　“臣会在离开京城之前，”长翊缓缓抬起眸，“为陛下炼制好三个月的丹药，请陛下放心。”

　　“如此甚好。”皇帝的眼角终于浮起一丝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朕的国师。”

　　“臣惶恐。”

　　殿门敞开，皇帝满意而摇摇地走了出去，华盖遮阳，宫女太监簇拥着那一抹明黄渐渐远去。

　　紫衣青年慢慢直起身子，清冷的眉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半晌，他招了招手，一名青衣小官立刻上前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前几日，我让你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声音回响在觐天殿中，“那个青云斋的主人，叫什么慕二哥的，可曾接到？”

　　“是！”青衣小官压低声音，“属下接到金陵的消息，说是已经接到人了，如今应当正在来京城的路上。”

　　闻言，长翊淡淡一笑，扬起下颔：“好，我倒要看看，是不是这个慕二哥在金陵城中作怪扰乱民心，若他一走，金陵城便平安无事的话……”微微一顿，眼神一寒，声音愈发冰冷：“那他便再也别想回金陵了。”

　　话毕，一袭紫衣翩然走出殿外，明媚日光下，那身影仿佛镀了金般，耀眼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