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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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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流火消失了,但画舫上的火势仍在蔓延,已经袭卷到了她的身侧,赢鱼微弱的银光支起结界,勉强挡住了火舌。
白眉的身体很沉,尤其在他昏迷的时候,她根本拖不动,凝神想要念诀,灵力却不听使唤,画舫恰好又处在河中心,想要回到岸上谈何容易?
眼看着画舫要沉下去了,忽然有个清澈的声音喊道:“二位公子!来这里——”
容烟抬起眸,看见不远处有艘小巧的画舫向这边驶来,画舫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挥舞着手绢,踮起脚努力向她招手。
是姽婳。
那艘画舫慢慢向这边靠近,在将要挨到边时,姽婳吩咐撑船的将画舫稳住,向容烟伸出手,两人一起用力,将不省人事的白眉也拽了上来。
撑船的又将画舫往另一个方向驶去了,原来的那艘画舫很快在火光中沉没下去。
“原来……你是个姑娘呀?”安静了一会儿,姽婳眨了眨眼睛,好奇道:“我可以叫你一声姐姐吗?”
容烟怔了怔,往河面上望了一眼,她束发的木簪子不知何时掉落,一头青丝早已散落下来。
见她不言语,姽婳又将目光落在白眉身上,小声道:“大哥哥受伤了吗?是不是很严重,要不要寻个郎中……”
“我也不清楚他是怎么受伤的。”容烟一边低声道,一边轻轻解开他的腰带,翻开衣领,哑黑的外袍下是纯白的内里,已经被鲜血彻底染红,伤势似乎很严重。
她放缓了动作,只见一道深深的血肉模糊的伤口横在左胸,血已经干涸了,但明显是用法术止的血,若是法术尽了,鲜血便会再涌出来。
姽婳不知从哪里拿来了白纱布,递给她。
她接过纱布,刚要缠上去,身旁的少女却忽然面色大变,惊叫起来:“不好!是纱罗之毒!”
容烟怔了,回过头望着姽婳。
姽婳凑过去闻了闻,又紧张地指了指白眉的伤口,“你闻闻,是不是有香味?伤口都发紫了,一定是纱罗之毒!”
容烟俯下身去,鼻尖果然有幽香甜腻的香气,和琉璃的红绫一样的味道。因为火光明灭,看不清楚,但伤口处的鲜血确实渐渐发紫了。再看白眉,他的眉紧紧蹙着,脸色微苍白。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她望着姽婳,心生警惕,眉眼渐渐冷下来,腕间赢鱼开始泛起银光。
“我……我……”姽婳有些慌乱,连忙摆手,“不是的!我从小就喜欢看《博古怪谈》,那里有很多很多妖怪的故事……”顿了顿,哭丧着脸道:“姐姐,我也不敢肯定,我是乱说的,只是最近我听说总有妖怪作乱,城里死了好多人了……”说着,声音越来越弱了,“我还听说……中了纱罗之毒的人会一直陷在纱罗梦魇中,无法醒来,直到魂魄完全被吞噬……那毒还有个名字,叫什么芳尘梦……”
容烟紧握的手缓缓放松下来,掌心一片滑腻的冷汗。她没有言语,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半晌,才轻轻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解毒?”
姽婳摇摇头,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嗫嚅道:“我也不知道。”
“我带他回去吧。”半晌,容烟下了决心,或许慕二哥的《青云斋中录》会有所记载。她很快地替他包扎好伤口,重新理好衣裳,隐隐感觉灵力似乎又恢复了正常,赢鱼的微光渐盛,于是便催动了灵力,将白眉负到自己背上,摇晃了一下,挣扎着站起身。
他沉沉睡着,倚在她的肩头,长长的墨发披散下来,风吹过,撩动发丝,痒痒拂过她的脸颊。
正好画舫靠了岸,她头也不回便背着白眉踏上了岸,姽婳匆匆忙忙跟上来,拽着她的袖子,“姐姐,我跟你一起走!”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凝聚全身灵力,背着昏迷的他,一步步沿着河岸往城里走。
夜风吹来,一阵阵滚烫的热浪翻涌,秦淮河上的火尚未完全熄灭,曾经的花灯明灭、胭脂水粉已经变成了焦炭浮尸,惨烈而可怖。
“你不回欲仙楼吗?”走了一段路,容烟终于开了口,声音凉凉如水。
“今晚这么乱,李妈妈肯定要忙死了,”姽婳想了想,弯唇一笑道:“况且,她总是嫌我笨手笨脚,或许这时候我不在,还给她少添些麻烦呢。”
闻言,容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还未开口,却忽然顿住了脚步,目光定定望着远方,神情微微变了。
站在偏高的河堤上,正好可以望见城中的景象。一连串的灯火映亮了半边的夜空,悠长的哨声响彻金陵城,排列整齐的官兵举着火把冲进城里,伴随着长官呼呼喝喝的声音:“快!快点!封了那家妖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能抓到活的最好!”
她怔在那儿,遥遥望去,官兵们前进的方向竟然是朱雀桥边的青云斋。
“是官兵……”姽婳在她身边,吓得小脸变了颜色,睁着大大的眼睛,紧紧拽着她的袖子,“官兵出动了,他们要做什么?”
容烟没有言语,静静望着城中的一切,她不禁想起慕二哥离开前说过的话,官府向来鄙夷他所谓的除妖术,认为他自己就是妖怪,装神弄鬼用妖术来蛊惑民心,若是哪天察觉不对,便不要再回青云斋了。
如今看来,是今夜秦淮河的妖火惊动了官府,他们派兵出动了。
“回不去了,”寂静良久,她的眉目沉似水,转过身去,低声问姽婳道:“能借你的画舫住几日吗?”
姽婳忙不迭地点头。
翌日天未明,容烟便换上一身粗布衣裳,束起头发,戴上斗笠,帽檐压下来遮住脸庞,扮成农妇的样子,留下姽婳在画舫上照顾白眉,自己则回青云斋去了。
刚走过朱雀桥,便看见有许多百姓围在那里,窃窃私语,官兵把守在青云斋门前,铺门上贴着大大的“封”字,她在那儿望了望,到底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一把火烧了青云斋。
斋中有各色各样的封妖瓶,若是一把火烧了,烧坏了封印,那些十恶不赦的妖怪便都趁机逃了出来,金陵城必然大乱。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回到秦淮河边,踏上画舫,她掀开布帘,走进船舱。
白眉依然静静躺在榻上,呼吸平稳绵长,脸色却微微苍白,舱中灯火黯淡,她在他身旁坐下,凝视着他俊美的眉目,在寂静中唯有水波潺潺的声响。突如其来的一阵怅然涌上心头,如海潮般铺天盖地将她淹没了。
半晌,她叹了一口气,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是在梦魇中吗?是不是看到了你曾经说过的那个‘她’?是不是记起了她的模样……”
话音未落,舱外传来一个清澈的声音高喊道:“姐姐!”
姽婳从船舱外跑进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册,惊喜道:“我找到办法解毒了!”
她闻言一怔,姽婳将那本《博古怪谈》递到她面前,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道:“这个世上有一种叫做白岩的果子,是上古白岩大仙遗留在凡间的神果,可以解纱罗之毒。但是这白岩果只生长在白岩神树上……”
“哪里可以找到白岩神树?”她打断姽婳的话。
“这里说了,”姽婳认真道:“在离金陵城不远的汉稷山脚下,有个名叫白岩村的小村子,村民世代守护白岩神树,神树就是他们村子的镇村之宝。”顿了顿,眨了眨眼,“大约去那里找白岩果,应当不难。”说完,小心地觑了觑她的神情。
“我知道了,”寂静片刻,容烟微微颔首,“我马上出发,若是顺利,三两天便能来回。”
窗外一缕霞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将她的侧颜映得柔和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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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崎岖,一大队车马行进的速度却不慢,辘辘的声响回荡在山谷之间。
马车中的青年眉目冷俊,墨发高束,一身锦绣长袍,腰间配宝剑。他垂眸凝神,宝剑上的红玉泛起淡淡的光芒,无时无刻不在感知着外界的危险。
蜿蜒了半个时辰,车马终于行到了山脚。长翊缓缓抬起眸,打起紫纱幔帘子,往外望了一眼,不由得皱了眉,冷声问道:“好好的官道不走,为何要绕小路?”
“回大人的话,”侍从卫褚骑着马从后赶来,弯腰对他恭声道:“您催促说要尽快赶到金陵,属下便让他们抄近道了。您看,”侍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如今已经到了汉稷山脚下,那边便是白岩村,过了白岩村,再走七里路便到金陵城了。”
马车中安静半晌,他淡淡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车马原地整歇,得我令再出发。”
“是。”卫褚拱手,迅速调转马头下命令去了。
车马原地停驻歇息,侍卫纷纷下马,按剑把守。他缓缓踏下马车,负手而立,半晌,招了招手,卫褚立即躬着腰迎上来,“大人,有什么吩咐?”
“先派一小队人马,”长翊淡漠瞥了他一眼,“快马加鞭赶到金陵,探探消息,看近日有没有妖怪作乱。”顿了顿,“顺便知会金陵知府一声,国师到来。”
卫褚毕恭毕敬地拱手应了个“是”。
一队人马很快派了出去,卷起黄土尘埃漫天。
“大人一路辛苦了,”卫褚递来一壶水,笑道:“等到了金陵城,必然已安排好了最大的府邸,听说金陵的十里秦淮闻名天下,大人若是清闲了,有机会可以去逛逛。”
长翊微微蹙眉,冷倨道:“十里秦淮,妖怪遍地,我可没兴趣看一个女妖在我面前搔首弄姿。”
“属下不懂,属下知错,”卫褚连忙赔笑道:“果然还是国师大人见多识广。”
正说话间,听得有侍卫大喝一声:“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