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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物犹在,人非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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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似血染得远处雪山殷红一片,入眼的满是枯黄衰草,衰败得凄凉。有压抑的呻吟,低低的哀泣,败马号鸣向天悲。
黄昏的阴风摧拉枯草,残破的尸体,慢慢凝结的血液,弥散浓浓的腥气。
这片土地刚刚经历了修罗炼狱的洗礼,到处杀声,兵戈之声,炮火轰鸣震得飞鸟只敢远远徘徊。而此时,胜负已分,幸存的士兵低着头寻找曾经战友、兄弟的尸体,就地掩埋。鸟鸠扑簌簌落下来,叼啄着人或马的肠子,又扑楞楞衔着飞挂到枯树枝头。
太惨了。吴哲不忍再看兵士们木然的表情,血腥味浓得欲呕,受伤的将士在帐篷里治疗,时不时的惨叫划破残空。或能拣回条性命,又或者……就长眠于此!
这场仗胜得太惨,代价也太大,不过……终是胜了……
“将军!将军!”
吴哲缓缓转过头来,满眼的晕红,视线对不准焦距,景物瞬息万变,最后定格在一方残红的天幕上……
毒贩以破旧的建筑群为掩体,疯狂地向外扫射子弹,困兽的最后反抗——垂死挣扎!
A大队的战士们形如鬼魅,冒着枪林弹雨须臾间便闪进了建筑群中。
这是个废弃的旧工厂,生锈的管道纵横交错,墙皮裸露,玻璃的碎片扎在水泥地上,反射黄昏时分炫烂的红晕。子弹留下的伤痕比比皆是,墙体入目满是疮痍,墙壁上似乎还残留着子弹穿进时所产生的热量,破败的旧工厂里,步步为营!
吴哲和许三多蹿上三楼,藏在一段墙体后,距他们三十米左右,有一个狙击手。虽远不及成才,但也是很大的威胁,况且他藏身的地方几乎就是死角,楼下的狙击手奈他不得。
吴哲和许三多交换个眼神,吴哲掩护,许三多小心翼翼地绕到后方。
楼下的枪声渐渐消散,偶尔一两声点射,双方都屏气凝神。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或者逃出升天,或者一网打尽!
终于,有毒贩沉不住气,闯出掩体,端着枪疯了般向外冲,耳机里传来一两声轻叩——“收网”开始!
整个计划执行地很顺利,毒贩全部被击毙。A大队5人轻伤,1人重伤,无死亡。
救护车里,许三多抱着吴哲嚎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在刚刚,在他击毙那个狙击手时,吴哲却从掩体后方扑了出来,95狙描都不描就向三多斜后方射去,三多被他推得就地一滚,还没等反应过来,就也冲那个方向开了两枪——那里居然还藏着一个人!!
吴哲扑倒许三多后,就顺势在地上翻滚,子弹在身旁水泥地上砸出坑来,冒着丝缕青烟。脑袋里空白一片,却又无比清醒,又往旁边滚了几滚,回身又是几枪……
一切就发生在瞬息之间,吴哲觉得,他从三楼掉下去时,仍没忘记补上两枪!记忆卡在这里,斑驳的天花板,密集的枪声……口中涌出鲜血,于是,眼前一片漆黑……
帅帐外已升了火,夜幕下,一丛丛篝火泛着幽光,影影绰绰。有士兵不断从帅帐中进出,递进热水和伤药。
急促的蹄声划破短暂宁静。远处一队骠骑踏月而来,让刚经历了修罗场的战士们又崩紧了神经。
头骑在距营地十几米处勒住了缰绳,战马扬蹄嘶鸣,紧随其后的战马也嘶鸣不断。
领头的那人跳下马来,森然的铠甲在冷月中泛着寒光。
“开门!”那人压低了噪子,扬起一块铜牌。声音急促而不容质疑。
“上将军?!”守营的士兵很是激动,“上将军回来了!”
袁朗微一点头,收了兵符,又翻身上马。士兵已利落地开了偏门,一队骠骑飞驰而入,马蹄溅起沙石泥土。
主帅帐中闪出一人,见着袁朗,急忙深深跪下。袁朗已带着将士跳下马,立刻有士兵上前把马牵去后方喂食,休憩。
袁朗见那人已是泣不成声,泪水在月光下闪着光。心头蓦得一紧,急忙问道:“雪崖,吴将军怎么了?”
雪崖身量未足,十六七风光景,却已是副将打扮。抬头哽咽道:“吴将军杀敌力竭,从马上摔下,受了几处伤,失了血,又伤了头,至今……至今未醒!”
袁朗呼吸一滞,抢步进帅帐中,军医史今正忙着给吴哲止血上药。见袁朗进来,也顾不得行礼,只吩咐手下小军医递金创药。
袁朗静静站在一旁,简陋的军帐里铺了条厚厚毛毡。吴哲躺在上面,身下是被鲜血染得粘腻的湿红虎皮。袁朗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手掌中,抠进肉里。
那条虎皮是前年猎的白虎,吴哲身子不算好,送他铺着隔潮驱病的。而如今,却竟是被他的鲜血染得通红!
史今给吴哲上完药,缠好绷带。额头上细密汗水也顾不得擦。试了试吴哲体温,史今皱起了眉,吴哲的脸色苍白,双唇泛青,体温低得过分。叫人端了热水给吴哲擦了身,换了里衣。
袁朗别过头,不忍看那精瘦胸膛上纵横几道厚厚的纱布。那几道伤,竟似割在自己身上般痛彻心扉!
小军医端了血水出去,史今拉过条被子严严实实给吴哲盖好,揉揉额头,长叹一声。
“怎么样?”
史今轻咳,这位上将军的气场太强,压迫得他呼吸不畅。行礼道:“吴将军身先士卒,力竭坠马。此刻仍未醒转,怕是……”
袁朗猛地钳住史今单薄双肩。一向镇定如古井深潭的眸子里,此刻像映了满天繁星,又被风吹皱,晃荡细碎的光,闪动着一丝脆弱。
史今微微一愣。
袁朗定定地看着他,指尖传来细微颤抖,“救他,他不能死!”
“卑职,倾已之力吧……”
吴哲醒来,已是正午时分。入眼的是土黄色的帐篷顶,鼻子抽动两下,闻到的是泥土混着鲜血的味道,还有不甚浓郁却很刺鼻的草药味。
身上火烧火燎的痛近乎麻痹,手指动动,触到粗硬的毛。被子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头晕眼花。
吴哲有点懵,这是唱哪儿出呀?个烂人,又A我?
帐篷外马嘶阵阵,整齐的步伐在帐外走来走去,还有演习行伍阵法之声。吴哲发了会儿呆,想出去看看,才微一动,就痛得呲牙咧嘴,牵扯着胸膛震动,轻轻咳了起来。
吴哲掀了被,刚想起身,低头一看,整个人就凌乱了。身上套一长褂子,还有点点血渍。这,这是……?!
袁朗掀帘进帐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吴哲呆愣着瞪大眼睛似要把身上的布料盯出个洞来。袁朗心头一喜,急忙过去扶着吴哲慢慢坐起靠在自己身上,把被围在他身上,紧紧包住,揽在怀里。
“怎么了?傻子似的?”袁朗调了调姿势,把吴哲又往怀里按了按,伸手把玩他的发梢。
吴哲僵直了身子。半晌,扭头定定地看袁朗。烂人的头发很长,烂人的衣服很怪,烂人的说话方式不对,烂人的身上居然没有烟味?!
吴哲张了张嘴,又咬紧了唇,终于挫败地张嘴,声音喑哑干涩:“队长,你又A我呢吧……”
身后所倚之人顿时僵硬!
抢救室外,成才将哭得上不来气的许三多死死按在怀里,袁朗一根接一根抽着烟,烟头扔了一地,老A们个个神情凝重,气氛肃然得让小护士都不敢过来说“医院里请不要吸烟”。
从抢救室推出来,吴哲就被转入重病病房。隔着玻璃,老A们默默看着吴哲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身上插了几根管子,还戴着呼吸器。旁边的仪器不断变幻着数据,医生护士忙个不停。
齐桓拍拍袁朗肩膀:“队长,你回去歇歇,我来守着他吧。”
袁朗用力闭了下双眼,揉揉额角,“不用了,你回去带队,照常训练,我守这儿!”
齐桓不再说什么,安慰似地又拍拍袁朗的肩膀,回头看看病房中的吴哲,带队走了。
走廊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袁朗看着病房中的吴哲,记忆中那个总是笑得如同六月初阳的少校,此刻却苍白,虚弱,带着从未流露过的脆弱。
忽然觉得不真实,袁朗转过身,恶狠狠地透过窗子盯着初升的太阳,光芒灼得眼睛酸痛。袁朗用力吸了口烟,扔了烟头,踏上去,重重捻灭。
吴哲醒来,已是两天后了。
袁朗守了整两天,眼睛熬得像兔子,挂着黑眼圈,下巴上也冒出不少青茬,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自觉地退到病房外,隔着玻璃看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给吴哲量血压,测心跳。阳光洒在吴哲身上,温柔地将他整个环抱,显得朦胧,圣洁。袁朗摸出根烟点上,心里觉得自己的感觉挺可笑。大概是太累了吧,看烟雾都觉得那颜色幽蓝幽蓝的。
“不过,可以松口气了吧。”袁朗勾起唇角,喃喃自语。
袁朗又看了会儿,刚舒展开的眉峰却又蹙了起来。吴哲的表情有点奇怪,茫然,不安,呆滞兼而有之,眉眼间的灵动被浓浓的挣扎与不可置信取代。没有血色的双唇抿得死紧,一声不吭,十指拧抓着身下纯白色的床单,纠缠出细细密密的褶皱。
医生检查完出了病房,和袁朗说吴哲的恢复状况,袁朗拧着眉盯着病房中的吴哲,只听了个大概,指间的烟慢慢燃着,青烟袅袅。
最后一个护士抱着仪器走出病房时,袁朗发现吴哲明显放松了不少。手指放开了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床单,轻轻转动颈项,眼角瞄到一个人。吴哲猛地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盯着玻璃外的袁朗。
袁朗有些欣慰地发现他在吴哲脸上找到了狂喜,安心的成分,那眼神透露出的讯息又太过强烈。袁朗送走了医生,用手指捻灭了烟头。
吴哲盯着袁朗不放。那眼神有如实质,羽毛般抚弄在脸上。袁朗又进了病房,坐到床边上。
伸手胡撸一把少校茸茸的短发,袁朗有点宠溺地捏捏那苍白得透明的脸蛋。
“饿了吧?大夫说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先忍忍吧,等过几天出了院,我给你下面条——京酱肉丝面!”
吴哲动了动唇,痛苦地发现噪子干涩得发不出声,干呕着。袁朗见他难受,急忙找了棉签沾了水帮他润润唇,可还是嘶哑得不成声。现在还不能喝水,袁朗心疼地揉揉他脑袋。
想试试吴哲的体温,却见他嚅动双唇,无声地问他:“将军,这是怎么了?”
探向吴哲额头的手顿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