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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3王家 ...

  •   柳忆然几乎是连拖带背的把君倾颜弄回了他自己的院子,推开房门的时候他恨不得把这人往地上一丢就不管了,但又看他受了伤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于心不忍。柳忆然轻手轻脚的把君倾颜安置上了床,因为背上有伤,只好让他趴着。
      王阳暗和王清菊也送来了药。虽说三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但毕竟男女有别,所以上药的事自然也落在了柳忆然的身上。
      “这药闻起来好难闻啊。”柳忆然旋开药罐的盖子,里面鹅黄色的膏体发出阵阵奇怪的甜腻味,有些像半腐烂的猕猴桃的味道。
      “这是专门治被玲珑鞭打了的药,是不好闻,但见效快。”王清菊解释道,“以前我们被打了,都是用的这个……”
      “以前?”柳忆然皱着眉头把膏往君倾颜的背上抹,因为玲珑鞭不会在皮肤上留下任何伤痕,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擦哪里,只好把君倾颜的整个背都厚厚的涂了一层,自己的手也因此变得粘腻难闻起来。他皱着眉头用放在一边温水里的毛巾擦手,道:“以前?听起来你们挨过不少打啊?”
      “师父对我们很严的,尤其是最近几年……”王阳暗止住了眼泪,眼睛下面却因为揉过而变得红红的,“师兄两个月前才挨了三十鞭……今天又……”
      “啊?”柳忆然只觉得刚刚在房间里对家主升起来的好感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你们好歹是她徒弟啊,打你们她还真狠的下心啊。”
      “这有什么办法,师命不可违,最近这段时间师父的脾气越发古怪了。今天也是,说是要问你话,其实还不是要拿这事杀鸡儆猴……”王阳暗撇着嘴还想说些什么,一旁趴着的君倾颜就动了动,他侧过脸道:“家训第十章说背后不准议论别人。更何况你说的不是别人是我们师父。小暗你家训都忘干净了啊。”
      王阳暗见君倾颜醒了,本想上前看看,却听到自己师兄这么说,于是嘟起嘴:“我又没有说错……”
      “好了,你和清菊去练功吧,我休息了。”君倾颜道。
      “那师兄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等王阳暗嘟着嘴关上门两人走后。柳忆然也准备走了,可还没起身就被握住了手。也许是受了伤又大冷天的没穿上衣的原因,君倾颜的手指冰凉,瞬间柳忆然的手心里就起了一层汽。
      “怎么了?”柳忆然不解的回过头。
      “你留下,”君倾颜看着他,语气平静,“你走了缺个人给我端茶倒水。”
      “……我真后悔没把你活活打死!”柳忆然感觉自己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这人真是跟自己八字不合生辰反冲,天天见面斗嘴拆自己台也就算了,现在伤了还要对自己指手画脚的,自己一定要去算算这人是什么时候生的,怎么就这么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我现在这样是因为你啊。”君倾颜幽幽的说道,“看不出来你打人力气挺大的啊。”
      啧!刚刚还跟我说谢谢呢!现在就忘了?但柳忆然又想到,确实,如果自己少说两句,也许君倾颜就不会挨打了……言多必失,古人诚不欺我也。唉,自己怎么就这么恨得慌呢?“那你要喝什么?白开水还是茶?小的这就给您去弄诶!”
      “我不渴。”
      “那吃不吃东西?”柳忆然一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替君倾颜把被子给盖上,一边问道。
      “也不饿。”
      “那你想干嘛?”柳忆然真是欲哭无泪,这人不渴不饿的还让自己在这儿干嘛?
      君倾颜看着柳忆然,向来淡漠的脸上隐隐露出一个皱眉苦恼的表情,似乎真的很认真的在思考做什么。柳忆然还是第一次见君倾颜露出这样的表情,这人还真是会在奇怪的地方意外的认真啊。
      “讲会话吧。”君倾颜沉默了半晌,说道。
      柳忆然有些无语,他想,说话也行,反正被他顶嘴也习惯了,也比什么都不说也没事做来的好。他想了想,起了个头:“我觉得暗丫头刚刚说的有道理,家主是太严厉了。”
      “怪不得师父,”君倾颜道,“最近一段时间,王家不太好,所以师父她才这么敏感严格的。”
      “是吗?”柳忆然挠了挠头,他从小在王家长大,近几年王家的情况他也知道,王家在天师的名门中越做越大,外戚门徒子弟也渐渐变多,又和世家交好的徐家日渐在天师院那边占据了半壁江山,怎么看也不像是君倾颜说的不太好。“其实我觉得江家他们和王家一直不太好,家主也不必这么敏感……”
      “不只是这样,你知道徐家家主最近殁了吗?”君倾颜似是轻叹了一口气,“新上任的徐家家主似乎不怎么喜欢王家,刻意疏远王家,前段时间的天师院元老会议上,他还当众反驳了师父,白家也是持中间态度,十三家里,王家现在被孤立了。”
      这些事柳忆然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君倾颜,而后者却语气平淡的继续说道:“其实十三家各家明里和睦,但私底下牵扯太多。尤其是王家,王家在历史上是为朝廷工作的,树敌太多,在几百年前,王家还差点被其他几家联合起来灭门。后来千禧年的那次战争后王家崛起了,其他几家就更加忌惮了,这些事情除开王家的几个长老和师父以及我和两个师妹知道外,像你们都是不知道的。”
      柳忆然大气不敢出的听着,原来自己从小待着的地方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历史。他看着君倾颜,只觉得堵得慌。自打住进了这里,他就从羡慕“家主的徒弟”转向了“家主徒弟真辛苦”这一观念,现如今他更加直白的看到了,什么叫“如履薄冰”。家主的做法确实在他们这些不知情的人看来是过于严厉了,但仔细想想,如果真要是被其他家族抓住一小点问题借题发挥,那也确实是大大的吃不消。他只得拍了拍君倾颜的头。
      “就像师妹说的那样,师父拿我杀鸡儆猴,用来告诫全族,谨言慎行。”也许是双手握久了,君倾颜的手也渐渐热乎起来,不再像刚刚握住柳忆然的手时那么冰凉了。他半阖着眼,看着柳忆然的侧脸,“今天的事你知道就好,出了门就当没听说过吧。”
      “不过家主对你也是狠,你好歹是她徒弟啊,就不能稍微的……罚轻一点吗?”柳忆然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为君倾颜抱不平,毕竟当时他也是为救以前的同僚啊,于情于理也实在没考虑那么多啊。
      “她不只是我师父,更是王家家主。”君倾颜的话让柳忆然无言以对。
      一时无话,气氛也变得沉默起来,柳忆然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暗丫头说你两个月前还受过三十鞭的罚,你又做错事了?”
      可谁知君倾颜和他同时开的口,问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入狴犴司参加新人晚会喝醉的事?”
      ……
      柳忆然一下子就蒙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突然又提起这事,一时之间脑袋有些短路:“不、不太记得了……”
      “你那天晚上喝多了拉着我一个劲的说话来着。”
      “啊?哈哈……是、是吗?”柳忆然面部僵硬,“我说什么了?”
      君倾颜思考片刻,扬了扬眉,道:“记不太清了,好像说了很多讨厌我的话来着,啊对了‘家主的徒弟实践满分了不起吗!四肢发达的家伙’有这句话来着。”
      “醉话在、不作数的!”柳忆然的脸蹭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这话是他说的他一百个相信,因为他以前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第二天醒来时没穿裤子的事情,君倾颜会不会记得晚上发生了什么啊?“……那个,没别的了吗?”
      “我认得你,就把你顺便带回来了,结果你小姨那天晚上不在家,我就只好把你带我这儿来了,”君倾颜讲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发现柳忆然红着脸万分紧张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有些好笑,“你一进门就吐了我一身,然后自己脱衣服上床就睡了。”
      “就这样吗?”柳忆然有些惊讶,但又有些担心,“那为什么我两在一张床上啊……我没做什么事吧……那个……先说好!我只是好奇才这么问的!好奇!”
      “你猜你做了什么啊!”君倾颜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几乎抓狂的柳忆然。不管柳忆然怎么问他都充耳不闻。
      柳忆然看着不知是假睡不想理他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不再理他的君倾颜,只觉得无可奈何,又不知道说什么。不一会儿君倾颜的呼吸平稳了下来,他准备抽手离开,却不想君倾颜握的很紧,实在是抽不出来。有些无语的他挣扎了一下,也觉得困了,便靠在床头瞌睡起来。

      其实柳忆然觉得,他和君倾颜虽说是同一屋檐下长大的人,但却绝不是关系好的那一种,当然,也不能说交恶。尽管他两从小见面就喜欢斗嘴,但都是萍水相逢泛泛之交。从他进王家开始,他和君倾颜的交集就屈指可数,会有握手而睡的今天,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当年,六岁的他跟着小姨来了王家,在来之前,小姨就千叮咛万嘱咐,在王家不比别的地方自由,尤其是和家主沾边的人,都不要得罪。毕竟在天师众家之中,王家的家主公认有三点:严厉、多变、护短。尤其是护短,可能在本家的时候还好,但在外面护短可以说是非常明显了。据说曾经青年天师联合比赛上有人说了句不尊重她徒弟的话,直接被她一耳光扇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脸肿了老高,可见力度之大。
      所以听了这些当时面见家主的柳忆然几乎整个人都躲在他小姨的身后。
      所以家主及其徒弟,在柳忆然幼小的心里和冗长的家训一样,留下的其实是深深的阴影。
      他问:“家主这么可怕,我会被赶出去吗?”
      小姨笑道:“只要不犯错,就绝对不会被赶出去。”
      所以柳忆然从小到大都是规规矩矩的代表典范。
      而他为什么回和君倾颜遇见,那还是他十五岁那年。王家的规矩多,不准去的地方自然也多。尤其是一些正式天师练功的地方。柳忆然从小就被小姨警告,不许接近西苑那棵百年槐树后的主宅和院子。
      他是外姓的孩子,又没有什么权利在手的亲戚,加上他天生天赋就不太好,在王家的处境自然微妙而尴尬。即使王家的大部分人都不把他当外人,但有些不懂事的小孩却总是说他,以及其他家族的小孩看不起他,即使大人们不说什么,他也总是感觉融不进去。
      所以,柳忆然的童年大部分的记忆就是一边用棉签沾着红药水擦被同学“无意”推搡弄伤的伤口,一边坐在小姨的多人大院的台阶上,背书写作业。
      太阳落山的时候,院里的草坪一片绯红。小姨就会带着吃的随着云霞回来。
      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人都说,忆然是个好孩子。
      那天放学回来的时候日薄西山,残阳垂地。柳忆然为了躲开几个喜欢捉弄自己的少年独自绕后院的小路回家时,他看到了西苑。
      据说那里面住着的是家主的三个徒弟。好奇心第一次战胜了规矩,他悄悄的翻上矮墙,却只看到空荡荡的院子里没有一个人。院子里种着几株梅花和几个花盆,一方石桌摆在院子里,素净的仿佛没有人住似得。柳忆然失望的跳下矮墙回家。
      但他还是每天都从西苑绕远路走,可是他却从来没有看见有人从那里走出过一步。
      如果那里住着人。一直不出门的话,该吃什么喝什么?他们不会孤独吗?
      直到柳忆然十五岁那年夏天,又一次经过西苑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西苑的大门开了一条缝。他心里一紧,难道是有小偷?还是哪个调皮捣蛋的人跑进去了?他抿了抿嘴唇一下推开门,走进那间他日日经过的院子。
      “有人吗?”
      他小心翼翼的踩着院子里的青砖往里走,院子里很安静,他拾起一支掉落的梅树枝,却不敢再往里走。他不过是个没成年又天赋差的人,如果真要打起来,他也只能喊救命。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一扇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吓的他惊恐的转身。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君倾颜。
      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站在门口,黑发柔顺,也许是太阳快要落山的原因,显得他脸有些红。少年一身黑色长衫,像是他在书上看到的民国时期的书生,衣服上绣着淡紫色的绣球花,在夕阳的光下呈现出一种浓浓的绛色。
      柳忆然当即怔在原地,他没想到,猜测中的贼竟然是个少年。
      “你进来做什么?”
      少年蹙起黛色的眉头,唇抿成一条线着,冷冷的看着他。
      “这话我也想问你啊!这是家主徒弟的住所!你怎么跑进来了!小小年纪的不学好!进来偷东西啊!”柳忆然挥着枯枝指着少年道。
      少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一抹笑意,他看着柳忆然,缓缓道:“你所说的家主的徒弟,就是我。”
      后来,柳忆然才知道,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就是家主的大徒弟君倾颜。而他随家主外出修行了几年,那天是他回来的第一天。
      柳忆然只想捂脸,自己就这么给了家主刚回来的徒弟,指着鼻子的迎接礼。
      打那以后,君倾颜就成了自己的高一年级的插班学长,早上出门总能时不时的遇到。大概是孽缘的开始。也许是刚一回来就收到这样迎接的君倾颜对柳忆然可以说是记忆深刻了,所以每天早上只要遇到飞奔的柳忆然他就会说上一句:“跑这么快去投胎啊。”
      “你是属乌龟所以走不快!”柳忆然也不甘示弱的回上两句。
      “十二生肖里面没有乌龟,连这都不知道你学白上了。”
      听得柳忆然真想分分钟撕了这人的脸。
      但柳忆然最烦躁的,还是自从君倾颜来了学校后,自己的身边变化,比如周围的人都夸,君倾颜的理论如何如何的好,君倾颜如何如何的帅气,君倾颜如何如何的获奖……而他,只能默默的拿起书来看上几遍,随后他就意识到,即使自己再努力,也比不过君倾颜一个“家主徒弟”的头衔。更何况,这人还真是有几分本事。原来世界上真有不费力就能得到他得不到或者是很努力才能得到的东西的老天眷顾者在。
      不过烦躁归烦躁,君倾颜的到来对他来说还是有好处的,比如,自从君倾颜来了学校,就在也没人敢笑他欺负他了。
      原因就在于,君倾颜曾拦下一个准备捉弄他的人,很是认真的说了:“王家家训第二条就说了,要保护族人。”
      他柳忆然虽然不是王姓本家,但却是王家养大的人,别的不说,从小学的就是王家正牌的心法,又加上小姨是王姓本家的族人,怎么着也算得上是王家弟子。有君倾颜这句话在,谁还敢在学校里找他的麻烦呢?
      除开在学校里的课,王家本家也是有安排课程的。外人说王家严厉就是严在这个地方,人家的孩子暑假在家那可以说是放虎归山各种浪,但是王家的孩子放暑假,那还得继续上课,每年安排的老师都是王家的长老之一,经验丰富自然不用多说,但严师出高徒这句话,他们也是严格遵守的。外人看了只觉得羡慕,这种免费补课的好事也只有王家有了。但被允许上课的只有王家的弟子。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不只是柳忆然,多少本家的门生也开始羡慕起其他外姓世家的天师来。
      来上课的人都是同一府里长大的人,不是亲密好友也是相熟的。柳忆然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王家专门空出来给他们上课用的书院,甚至还重新装修了一遍。四周小声的抱怨声不断,柳忆然刚找到有自己名字贴的位置坐下后就听到有人问:“今年换哪位长老教了?”
      “八成是王燃长老。”
      “啊!”
      柳忆然也一下子怏了下去,王燃长老是五位长老中,最古板最固执也是最严格的长老,没有之一。想到这里,柳忆然只觉得格外怀恋起去年的王青长老来,虽然王青长老也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师,但好在不是很严格,也很少布置多余的作业。
      就在柳忆然趴在桌子上叹气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道:“不好意思,往那边挪挪。”
      柳忆然往旁边挪了挪,偏头一看——君倾颜。
      柳忆然长叹一口气,道:“又是你?你属猪的吗?这么大个位置进不来?坐不下?”
      君倾颜道:“是因为你一个人占了三分之二的长桌,我才进不来,所以胖的那个人是你。”
      “……这么多位置你干嘛非要坐我这儿?”柳忆然更烦躁了。
      君倾颜顶着从小就漠然的脸,指了指桌上柳忆然一直没注意到还有一张名字贴:“抱歉,安排是这样安排的,我没有选择权。”
      ……真是冤家路窄,偏偏是这个人今年和自己同桌。柳忆然别过头去。透过木轩窗,他只感慨外面的小鸟可真自由,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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