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缘》寂寞无殇

6、第 6 章

　　洛恒终究还是没泼，书生教书似得坐他对面耐心给他讲道理。
　　“你别看我家房子多，占地面积大，但也不知道是哪辈子的祖宗发的财，也不知为何非得定居在这偏僻的小山村里，家底再多也经不得光出不进。”
　　洛恒朝周围打量了打量：“这间还算新，刚瞧着后面几件破旧的房子，得大几百年甚至可能一千年了吧，能撑这么多年，现在还能供你读书，可见家底确实很厚。”
　　“也不是。听闻我曾曾祖父在自己的大儿子活生生饿死之后，再不甘遵守家规，逃出村去谋求生路。一开始做苦力，后来嫌赚钱慢似乎是干了些不正当的活计，有损阴德，虽是发家致富了，但子嗣不丰。就一个孙子还大病小病不断，险些折了。晚年一边给当年亏欠过的人家补偿，一边带着家财又回了这里。”
　　“但似乎只能撑到你这辈儿了？”
　　“嗯，到我父亲，家里余钱已经不多，虽然有几亩良田不至于饿死，但他想着小时候还算富庶的日子，总希望除了种田，后代能有更好的出路，所以他想到了科举。”
　　书生凝视着洛恒的双眼，语态诚恳：“娘子，我之所以能够与你相遇，现在还能够如此体面地坐在这里，全是因为爹娘的省吃俭用，辛勤劳作。所以，现在的我还不能为了你肆意挥霍。再等我一年可以吗？就一年，我再慢慢陪你，以我所能做到最好的陪你。”
　　洛恒严肃着端详着书生的眉眼神情，对父母的敬爱之情毫不作假。虽说对本神不敬，但，是个孝子！
　　花神端起那碗书生亲手调配的蛋花汤，一饮而尽，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来日方长，我等！随即转身不见了踪影。
　　独坐原地的书生瞧着空空的碗底，微微一笑，顽皮但还算讲道理。

　　夜晚的风凉凉地迎面吹，小山雀难得安静地缩在自己的窝里。仙君气势汹汹地出门儿，却沉默着回来，中间发生了什么，山雀儿不敢想。
　　洛恒陷入了沉思，明明千年前战无不胜，怎的今日败得如此彻底？难道自己只继承了将军的骄傲，而没继承将军的智商？又或是千年不用的脑子果然生了锈？
　　不！洛恒坚决不承认自己的智商有问题！
　　本来书生说得就很有道理，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不累及他人，不可堵上父辈儿的钱财。此次出击，是自己失了道理。
　　洛恒又想，将军行军打仗，没有一次不是摸清了战场地形，敌军的数量装备，将领的能力脾性的。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怎么到了自己，竟如此莽撞！明明对对方一无所知！果然是被气坏了脑子！
　　洛恒痛定思痛，深刻反思。他想，书生说等他一年，好，就一年，一年内非把他底裤摸清。来日方长，胜利可期。
　　旁便一直偷偷观察着敬爱的仙君的小山雀，眼睁睁瞧见洛恒的脸上露出阴测测，势在必得的笑容，一时有些怕，总觉得这几日仙君的情绪变化比自己认识他一百多年来都要多，已经完全不是那个对外界毫不在意的，总是冷着脸的仙君了。
　　山风吹开山雀保温的毛，冷得他打了个喷嚏。花神从沉思中回过神，凉凉地瞥了她一眼，随手一堆叶子便将山雀小小的身体埋藏。
　　山雀儿躺在叶子堆里，深深吸一口气，满鼻孔熟悉的气息！啊，幸好，还是原来的仙君。

　　作战目标：山下小村庄里的书生。（名字暂不知，稍后再问）
　　作战地点：书生出现的一切位置。
　　作战时间：从今日起至老子开心为止。
　　作战原则：两人恩怨两人解，无关他人，不累及父母。
　　作战方法：今日起一年时间为预备期，查探敌情，专注攻心，待其财政独立之后，控主权，浪家产，日子怎么仙儿怎么来。
　　作战目的：回报其调戏之“情”，让其认清现实，脚踏实地，勿起非分之念。简而言之：教他做人！

　　书生本以为这任性的花神会和之前一样隔个十天半月的才会出现，所以当她第二日就出现在眼前时很是吃惊。更别提对方一身粗衣，黄土般的色泽和那扎手的质感与她光鲜亮丽的面容很不相称，一根木簪子加上几条红发绳就将头发挽起。除去那不一般的脸，完全是普通农妇的装扮。
　　“你怎么？”……
　　洛恒测算着角度，微垂了头，摆出一副认错的姿态：“昨日我回去反思了一宿，才发觉自己神仙日子过久了，忘记了人间疾苦。还请相公原谅我的无理取闹。”
　　花神应当是骄傲的，站在云端的，而不是现在这样忍辱负重般的模样。书生的心情有些微妙：“不，是我不好。”
　　很好，这反应正如洛恒预料。
　　他抬起头，朝着书生灿烂一笑：“那我们重新认识好了，吾名洛恒。”
　　“小生李青城。”
　　远远瞧着，郎才女貌，眉目传情，好一对儿情投意合的璧人。
　　可其中的恩怨情仇，汹涌暗潮，旁观者不知，就连那当事人，自以为知晓，自以为对方不知晓，却不知自己知晓多少，不知多少，知晓的多少为真，多少为假，多少是虚，多少是实。
　　圈圈绕绕，机关算尽，以为骗了他人，终是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