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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国主新丧的消息传到贾王府时,其府主还瘫在榻上,醉成一摊烂泥。

      “府主……”

      传命的婢子大着胆子将榻上人一晃,就听榻上人打了个喷嚏。

      “阿嚏……”

      嗅着周身的酒气睁眼,贾国主冷冷地盯住立在自己跟前的婢子,哑着嗓子问道:“何事?”

      “呃……”被榻上人的神色骇住,婢子半晌没接上茬。

      她家府主是亲赐的郡王,因着面容有缺,向来宽厚,故而她还从未在其面上瞧到这般狠厉的眸色。

      今天这是怎么了?

      躲着地上的碎瓷片将传信的让到榻前,婢子怯生生道:“回府主,是国中有事……”

      “国中?”

      皱眉去握怀中的玉印,贾国主眸色愈发深沉。

      她的玉印哪去了?那可是贾国传了数十朝的大印!怎会一觉醒来,便没了踪迹?

      莫不是朝中那些婆子坐不住,特意遣了贼人?

      不……不会。

      她们还没那个胆子……

      扬手按按额边的穴位,贾国主眯眼打量着周遭的陈设。

      池塘?春柳?酒坛?几条用途不明的丝帕?

      她昨日睡前做了什么?

      按理说,她是该依着太医的要求,由近侍云瑶侍奉着,饮下些许汤药。

      可眼前这景象分明是春夜游园之象。

      “且说说国中何事?”

      不愿因小节坏了大事,贾国主一面侧卧榻上,等着云瑶近身,一面习惯性接过婢子递来的饮品细尝。

      茶汤?

      宫中不知礼数的丫头真是越来越多了。

      纵是她近月记性不佳,却也不该在晨起时送与她清茶……

      贾国主记得清,她早起第一口饮品该是参汤!

      不悦地将温热的茶碗握在手上,贾国主投向婢子的目光愈发不善。

      看来云瑶真是老了。

      “呃……”知晓了举国闻名的贾郡王不似传闻中好说话,传消息的宫婢蹙蹙眉,仍是躬身与其回话,“回郡王话,国主薨了……”

      “咳——”

      失手跌落掌中的茶碗,贾国主咳出眼泪。

      这丫头说了什么?她薨了?若是她薨了,她如何在这饮茶呢?

      贾国主挣扎着想唤宫人将跟前咒她的贱婢拖下,谁料未等其起身,便腿肚子一软,瘫倒在榻上。

      “郡王!”

      震惊郡王竟与前国主如此亲厚,宫婢偷偷在怀中的名册中点了个墨点。

      像贾郡王这般的良臣,着实该举荐给新君。

      谁让前国主的名声已经坏到了一种境界呢?

      想着来时一路上那不绝于耳的鞭炮声,宫婢敛敛袖子,蓦地有些心疼那个躺在棺椁里的老国主。

      所谓孤家寡人,便是老国主这般吧。老国主膝下无人,这朝中新君也是朝臣匆匆拥立的。而她这记名的宫婢,也不过是从朝臣中抽来,供给新君急用,皆做不得数。

      当下是元历五十七年。

      老国主执政的年月比宫婢的年岁还长。宫婢今年三十又二,老国主堪堪大了她四轮。

      说来,老国主也不是幼年就得了江山。传言,老国主刚等位时也是个宽仁国主,却不知后来发生了何事,引得其性情大变,爱上了武妆。

      掐指算过近三十年里,贾国吞并了十余个小国,宫婢肃然起敬。

      但待宫婢想起自己家中姊妹皆葬于它土,而贾国黎民多是十室九空,那好不容易升起的许敬意便消散了。

      前国主是个难以评说的人。

      ……

      揣着复杂的心思带打理好仪容的贾郡王入宫,宫婢走得慢极。

      跟在宫婢身后,贾国主的心思亦是复杂到极点。

      坦言,惊闻自己死讯时,贾国主是拒绝的。她的江山还未一统,她的宏图还未大展,她大业还未完成……她怎么能死呢?

      略过自己已八十岁高龄的事实,贾国主有些不悦。

      这世上有不少君王渴望死得体面,譬如被她斩于马下的齐国主,又譬如被她射于马上的韩国主,再譬如取了一段白绫的邓国主……

      只是贾国主不是这样的君王。

      她不乐意死在床榻上,她想死于疆场,或是逝于朝会,她想死得其所,甚者,她想死得快活。

      死在榻上是多么懦夫的举止?惋惜着没能瞧到最新的捷报,贾国主淡漠扫过身前人,哑声道:“新君是何人?”

      “新君……”听身后人隐约带哭腔,宫婢顿顿脚,例行公事道,“郡王到殿前便知了。”

      “嗯。”点头跟在宫婢身后,贾国主心头闪过迷惘。

      朝臣会选谁做新君呢?是荣芳,还是慧颖,还是其他郡王?

      待想过自己当下这具身子也是个郡王,贾国主抿抿唇,只觉慎得慌。

      若是新君与她一般,或是会借守灵之机,除一除贾氏血脉。谁让新君这来数亦是不正呢?

      端端依着宫婢的指示站好,贾国主没出声,也不出头,只是静静的站着,仿佛这宫中诸事与她并无关联。

      “国色?”似是惊奇在殿中遇到贾郡王,一个披麻的妇人扯了扯贾国主袖口。

      “荣芳?”挑眉望了眼来人,贾国主准确的说出来人的名字。贾国芳是为数不多得她青眼的后辈。

      只是……

      “国色”是什么?她的这具身子叫“国色”?

      呵。这还真是个俗气的“好”名字。

      加上“贾”姓,委实显足了皇族虚伪气魄。

      “傻丫头,怎么几日不见,便与姨母生分了?”心疼眼前这丫头幼年丧母,贾荣芳拉住贾国主的手,将其带到无人处,细细说了说形势。

      闻荣芳道临朝的是个比自己小了七十四岁的小丫头,贾国主恨得牙痒痒。

      这可是她辛辛苦苦打下的疆土,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赠与一个牙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那丫头片子守得住这般大的家业吗?

      “姨母怎么不争一争?”低头盘算着自己膝下的几个侄女皆是能文能武,贾国主有意诱导道,“国色以为姨母为君亦是极好的……”

      “国色当真这般想?”贾荣芳宽慰地抚了抚贾国主的脑袋,笑道,“即是国色这般想,姨母便要帮国色在今夜分杯羹了。”

      “分羹?”

      贾国主跟不上贾荣芳的节奏。新君已立,如何分羹?

      “怎么,傻丫头不知道进宫的缘由?”贾荣芳把声音压得极低,“我等都是为了封疆而来呀!”

      “封疆?”不解地望向朝着她们这边走来的诸位郡王,贾国主面色一白。

      万万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她的疆土才不会因她一死,即四分五裂……

      懵懵地跟在贾荣芳身后聚到一幅地图前,贾国主心头在滴血。

      原来封疆是这个意思!

      冷眼看着众郡王兴致勃勃地举笔圈地,贾国主怨气冲天。

      这群郡王分的是她打下的国土,勾的是她命百名绣工连夜绣出的江山图……

      天。

      眼瞧着偌大的贾国变成零星小块,贾国主气红了眼睛。

      ……

      “国色……”见自己拉来的丫头只是站在圈外红眼,贾荣芳利落地拽住其手腕,在地图上圈了一块临边的国土。

      她知晓国色这丫头木讷,不善做争利之事

      “荣芳阿姊是什么意思?”发觉荣芳在地图上多画了一个圈,记录的慧颖皱紧了眉头,“阿姊该知道那块地意味着什么……”

      “那又如何……即是国主之位都能让与后辈,一块疆土又如何?”荣芳将贾国主让到人前,颇有深意道,“皇妹该瞧到国色这丫头始终没动手……”

      “可……”斜眼看看地图上离得极近的三个圈,贾慧颖讥笑道,“没动手又算不得什么,不是有你这姨母……”

      “何必这般小气?”荣芳反唇相讥,“国色出世这么多年,你可曾去瞧过?”

      “罢了……”被荣芳揭了短,慧颖冷哼道,“就当是姨母送与后辈的见面礼吧……”

      见面礼?

      抿唇记下自己幼时的封地又重回到自己手中,贾国主独身折回到灵堂。

      此时的灵堂有些阴冷。特别是杂着新君那毫无礼数的哭声。

      憋住怒气给自己的排位烧纸,贾国主只觉眼睛生疼。

      待察觉面颊湿热时,贾国主才知晓她的泪珠在“唰唰唰”的掉。

      按说她是不该哭的。上辈子骨折时没哭,母皇离世时没哭,就连打了败仗,她依旧没哭……

      可此时她为什么哭呢?

      是为了自己的离世,还是这即将分崩离析的国土呢?

      听着奏与新君听的捷报,贾国主含泪闭上了眼睛。

      她纵是征战半世,仍没攒下足矣分与百余名后辈的疆土。

      可恨!

      明明一统之势将成,却是一夜将百年大计葬送。这些后辈,竟是没有半分一统的雄心么?

      屏息听着身边的新君撕心裂肺的啼哭,贾国主攥紧衣袖。

      这般羞愤的时刻,有一次便够了。

      她的国,必须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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