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才是真爱神》乌鸦乌鸦

24、第24章

　　车子等红灯的时候，伊娜看到那个人——全身都凉了。
　　那个人也看到她。两个人相视了一秒钟。黑暗中，伊娜看不清楚他是什么表情，他也应该看不清伊娜。一转绿灯，车子绝尘而去，把午昊甩在后面。但他的身影印在伊娜脑子里，穿着大一号的衣服，戴着早就不流行的宽檐帽子，还有那个很大的包……
　　看伊娜半天没说话，棘树握住她的手：“饿吗？找个地方吃东西？”
　　伊娜强颜欢笑着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不用了，我就是喝得有点多，不太舒服……”她抽出自己的手按住额头，装作头疼。
　　伊娜逐渐意识到午昊出现意味着什么，回忆、猜想、幻觉闪电般从她眼前里闪过，她一直对自己说要控制情绪，但脑子里一直出现一句话：“完了。结束了。”
　　然后，她就只能听见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那是她内心知道迟早会出现的，她人生的倒计时。
　　棘树把手放在伊娜的膝上：“很不舒服吗？想不想吐？”
　　“有一点……还能坚持，先送我回去……”
　　“好，在前面停一下，我去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
　　“不能过去，现在绝对不行！”伊娜在心里喊。但她想不出借口阻止棘树。
　　车靠边停下，司机主动请缨去买东西。
　　“算了，跟你说不清楚，我自己去吧。”棘树把一个塑料袋放在伊娜身边，开门跑到街上。棘树没察觉伊娜双手一直紧紧攥着。这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的手指冰凉，一直微微发抖。

　　午昊背着那么大的包。如果他是来旅游，或者探探风声，机动性很重要，根本没必要带着那么多东西走来走去。
　　那么大的包，不会是别的。他年纪这么小，不可能自己一个人来。
　　只能是炸药。小午昊只是其中一个爆点。
　　这条街上，可能还有。
　　伊娜绝望地夜晚酒吧街上来来去去去的人群，任何人都有可能，任何时刻都有可能……
　　随时、随地。这就是结局。
　　伊娜想把棘树叫回来，找个理由先离开这里。
　　或者把棘树留下，她先跑。
　　炸弹引爆后，这附近的所有监视器都会被找出来，海量的人力会一格一格地监看这些录像，把行人一个一个地排除。从现在开始，不能有可疑的举动，不能有不自然的表情——当然，能活下去才需要担心这些事。先假定我能活下去，假定我有未来。那么，我不能引起注目，要自然……
　　伊娜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现在是星期天凌晨，就算在娱乐区，街上的人流量也不是最高峰。如果发动攻击，这是最差的时机。按照以前讨论过的，如果在市区放置炸弹，最有可能的是两种情况。一是在很多地点同时引爆，造成混乱；二是在不同地点按每半小时一次的频率依次引爆，以此为要挟谈判。无论哪一种，都会选择人群聚集的时间和地点，绝不是现在。
　　想到这里，伊娜心安了一点，决定先保持自然，坚持到回家。
　　几乎是过了永远那么长的时间，棘树回来了。他买了一盒精致可爱的点心、一瓶头疼药、一瓶消化药。
　　还没等伊娜开口，棘树主动说：“今天你先回家好好休息，我看你脸色很不好，多睡一会儿，来日方长。”
　　伊娜不知怎么回答他，她脑子卡住了，想不出哪边的事情更重要。现在她需要见芝婴！在芝婴给她进一步指示前，她应该想方设法留住棘树，不能浪费了今天的机会！
　　但是，伊娜发现自己太软弱了，她不能装作没事一样和棘树卿卿我我。“好，谢谢你……”她勉强笑了一下。
　　“你想睡的话，就先睡吧。”棘树把枕头放到伊娜头边。他也想是不是应该让她睡在自己肩上，最后还是送上一个枕头。

　　棘树把伊娜送回房间，拉上窗帘，和她道别后，在走廊上轻轻关上门。他长出一口气。
　　事到临头，棘树才发现自己还是下不去手。伊娜和维予都还是单纯的小孩子，非要这样不可吗？
　　门的另一边，伊娜直接坐到地上，开始想对策。芝婴现在肯定不在他的店里，伊娜不知道哪里还能找到他。用其他联络方法，都不能马上收到回信，至于紧急电子联络……伊娜摇摇头，风险太大了。只有芝婴能用那个找她，如果她主动使用，肯定会被芝婴骂。
　　所以没有任何对策，伊娜只能先睡觉，等天亮。她不能在袭击前表现出精神紧张。
　　伊娜吃了早就准备好的安眠药睡着，对紧张的担心让她实际上更紧张。她在半夜转醒，意识到安眠药的效果过去了，又吃了一次安眠药。
　　她梦见了蓝杉。茂密的针叶林里，一个只有五百多居民的小村庄。春天，在她的睡床上就能听见啄木鸟咚咚咚敲树的声音，积雪融化成清澈的激流，从学校旁边流过。
　　学校是一座巨大的木头房子，很多小孩吃住在这里。从她记事以来，她就住在学校。学校里很热闹，很好玩。大部分时间都在做运动，所有人一起跑很远很远，惊跑一路上的小鸟和兔子们。他们还练习投掷很重的东西、爬高墙、泥巴地赛跑、翻山、游泳，很多时间练习徒手或者用木棒打架。
　　伊娜认识村子里所有人，其中就有午昊。他是个一无是处的笨蛋。伊娜十岁的时候，午昊八岁。伊娜十八岁的时候，午昊十六岁。
　　那时候他多大呢？他帮着老师修房顶，结果在晒得暖洋洋的房顶上睡着，滚下来摔断了腿。还有那次，他学别人用一只手操作步枪，结果后坐力把枪震得脱手，砸到他自己头上，他当场晕过去。梦到这里，伊娜在梦里都笑出声来。
　　午昊偷老师种的向日葵吃，可是他只在一朵花上摘种子，很快被老师发现了，罚所有人越野跑步。他还和别人打赌一个马蜂窝是蜜蜂窝，戳破蜂窝以后差点被叮死，还没弄到蜂蜜。
　　那个笨蛋，现在也单独出任务了。一个人走在陌生的街巷里，拿着这么重的炸药……伊娜在梦中落下一滴眼泪。

　　凌晨才回家的伊娜应该在中午醒来，但她天一亮就睡不着了。
　　酒劲过去，她的脑子也好用了一些。按照规定，她要装作没看到午昊，继续自己的生活。但是她无法释怀，总想探究一下将要发生什么。
　　首先，伊娜想上网看看和蓝杉相关的新闻。虽然她平时也很留心，但显然已经错过了什么细微的小事，可能是有间谍被抓，也可能是边境发生了微小冲突，或者谁在什么不重要的场合说了什么不得益的话。诸如此类的事情，都有可能引起一轮炸弹报复。
　　话虽如此，上一次恐怖攻击是二十年前了，怎么突然又想起来这一招呢？
　　伊娜打开电脑，又觉得不妥。事发以后，所有关键词的搜索记录都会被找出来吧，这样太可疑了。还是去图书馆看报纸，伊娜起身。
　　她马上意识到，没有人会在星期天一大早跑到图书馆看报纸。既然是星期天早上……伊娜又回到床上，这是此时此刻最自然的行为。
　　到十点多，伊娜又起来一次，拉开窗帘。
　　明知道周围没有人看着，她仍然担心有人在窗外监视，或者某个人无意间拍到她的窗口，事后发现她有不自然的举动。所以她按部就班地锻炼、洗澡、挑衣服、化妆。
　　伊娜对这些天不谨慎的衣着选择非常后悔。她今天选了盖住膝盖的长裙，以及今年中规中矩的当季高跟鞋。
　　然后去楼下餐厅吃饭。拿了早餐，尽管很想看新闻，还是坐在有搞笑节目的电视前。她完全看不下去，只是听见电视里的人都笑了，她就跟着笑。电视里笑的大声，她也哈哈哈地大声笑。其实她也吃不下饭，机械地大口吞咽。
　　她还是起床太早，餐厅里根本没几个人。一个人对着自己表演，如临深渊，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