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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嫁 ...

  •   我估计最早今天傍晚,最迟明天正午我就会成为全京城贵族世家,14岁以上,18岁以下,还没结婚、订婚、有看对了眼的心上人的女性的嫉妒对象了。我从来没想过好运道会这么轻易就落到了我身上——当今皇上的表兄弟、北顺王府王爷方予诺求亲。
      这么说,如果不出意外,我很快就是全京城据说最有前途、最迷人、最聪明、最温柔、最浪漫、……总之,最完美的王爷的正选王妃了!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说我没想过,好歹我也是当朝镇远将军董仕亨的女儿。可是事情来的这么突然,就有点难以想象。
      据说,王府帧选王妃的架势虽然不如皇帝选秀那么骇人,也还是有些个既定程序的。何况他死去的娘的亲妹妹还是当今的皇太后?更有句不知死的话,北顺王府在今上登基时,是颇出了几分力的。怎么会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忽然就一张聘书拜到我家门下,忙忙的要了我的生辰八字,跟鬼赶着似的,当场就批出一个“天作之合”来?这就不能不让人疑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自然,这事也由不得我考虑。我考虑的再周详也挡不住我爹娘愿意,他们肯定也不能不愿意,别说这位王爷军功赫赫,春风得意,正是当朝的红人,就算他一事无成,可他姨母是当今的太后,谁得罪的起?话又说回来,既然他这么风光,那就没有必然的理由来和我家攀什么交情。说我爹手握兵权?坐守北关,拥兵十万的威德将军不也有个年方二八的漂亮孙女?三代忠良,一门五将的耿将军的三女儿,听说也是个不世出的美人儿。这么一想,就更让人迷糊。我从来道喜的三姑六婆的眉目里看不出个名堂,好不容易逮到空子跟亲妹妹笑雪商量,她先横我一眼,从牙缝里嗤出冷气来:“你也想的太多了。”
      我讨了这么个没趣,也就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无聊,怎么可以在这种好运道的笼罩之下,还惶惶然不可终日呢?即使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得以而为之的苦衷,我就快成为王妃,明摆着的尊贵荣宠享之不尽,还捞到一个年轻貌美擅王侯的夫婿,哎呀呀,一个女人,你说她还能要些什么?她还怎么能无聊的折磨自己蠢笨天真的小脑袋,花费自己有限的精力去想一些不着边际,即使着了边际也解决抗拒不了的问题呢?
      我确实想的太多了。
      这个消息是果儿最先告诉我的,果儿是我房里一个三等丫鬟,只有14岁,伶伶俐俐的——越是这样的女孩子越是无事不知。她在我院门口一探头,招着手叫宝颜出去,我正看书,也不理论。
      宝颜去了半盏茶的时分,就急冲冲的跑回来,脸憋的红红的,一副喜气扬扬的样子站在我面前,我抬眼看她,她不说话,还是笑,我就只好问:“出什么事了?乐成这样?”她就道喜道:“小姐大喜了,刚才北顺王府派人上门提亲。”我说:“哦。啊?”
      整个过程就这么简单明了。
      到我娘正式通知我的时候,过程就复杂多了。
      午饭过后,我娘带了我的乳娘上门,屏退左右,携住我手坐到炕上,温言道:“傲寒,你去年腊月里已经过了十六的生日,女儿家,到了这个年纪爹娘也就要想着怎么给你找个好人家。”说完,笑着看我,“京里合适的子弟,顶儿尖儿的人物爹娘都冷眼里看过,内中自然要数北顺王爷最为出类拔萃,本来么,娘也没想过要跟他攀这门亲事。谁不知一入侯门深似海,你这一去,以后娘儿们得见的日子也就少了。可如今,谁知北顺王府竟一心看中了你。今儿上午,已经来要过了生辰八字,说与王爷乃是天作之合。娘问你的意思,可愿意?”
      我低了头。
      愿不愿意,这时候都不是我说的话。说愿意,你就轻浮;说不愿意,你就不知好歹。何况愿不愿意的人不是我,而是北顺王爷他老人家。名贴换过了,水泼出去了一小半,想收回来就没了指望,还说什么愿不愿意?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低了头。
      乳娘笑道:“这么大的姑娘了,又没有外人,还害臊?你只管告诉夫人,你心里愿不愿意。要说,这门亲事也算天上掉下来的,别家的姑娘想也想不到——全亏夫人生的你花朵一般模样。更别提那女红针指,满京城谁不知道董家三小姐手下竟能绣出一只活凤凰来,好鲜亮活计!——想必,你心里也遂意?”我仍然只低了头,满心的想在脸上挤出两朵红霞来。
      来做说客的两人就此相视一笑。
      我的婚事就在这一笑中定下了。不,还在这一笑之前,就定下了。
      订了亲以后笑雪对我就不太满意。其实她一直对我就不太满意。
      我娘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儿子是我哥哥。我爹那等热忠名利,连名字都想官运亨通——叫仕亨,哦,对了,这名字是我祖父起的,但你还是不能不佩服他老人家的先见之明。他的儿子却对做官没兴趣,爹气的要命,打了他几次以后,他索性不辞而别,这一走都快三年了。
      两个女儿,一个是我,另外一个就是笑雪。娘生我哥哥,他就玉树临风,英伟俊秀;生我,我就娇花软玉,弱柳拂风。谁知到了笑雪那儿,她偏就方面大耳,皮肤黝黑。我和哥哥象娘,笑雪却象爹。
      笑雪心里大约是觉得我抢了她的美貌去,所以从小就象要讨债似的什么都要跟我争,我倒也不太在乎,横竖她拿去了自有人再送来,这世上也没什么东西是独一份的。
      一件也没有,这话是我说的太冒撞了,比如——北顺王,或者更确切的说,北顺王妃这个位置,他就偏是独一无二。
      所以笑雪对我的不满也就越发严重,已经发展到对面碰上她连姐姐都懒得叫了。我心里可怜她,她这样,就越发显着她的可怜。
      我不能不承认,我可怜她,就是心理上对她的胜利,也就是说,我也并不是看上去那么与世无争,只是由于我比笑雪聪明,知道有的东西用不着去争,所以事实上笑雪从来没有争赢过我什么。
      我和笑雪倒真是天配就的一对姐妹,她刁蛮跋扈,我阴险狡猾。
      宝颜是我房里的大丫头,这次订亲,她是板上定钉的陪嫁丫鬟,她越发比别人忙起来,打叠我从前的针线了——入府后可以当见面礼,整理我的衣服首饰了——该增加些什么,还要抽空来拾掇她自己,还不肯让别人插手,怕丢了东西。所以日夜忙的不堪。我反倒要劝她且歇歇,都不必忙,到结婚还有日子呢,她叹口气:“小姐,你从小就什么都不经心,这会这么大的事,可不能再委屈了你,我不打点清楚,万一缺了什么,可不象家里说一声就有了。”
      这话说的也是,我知爹是铁了心要把这场婚事办的风光,嫁女儿进王府,可不是谁都有这个运气。
      放眼望去,满府里除了笑雪谁不喜气洋洋?
      还有一个人,就是我。
      我一直都没有放下那个关于“秘密”的疑问。
      还有,一个名字叫长空的男人。
      长空是个长的很漠然的人。
      好象漠然不是用来形容长相的,可是在我印象里他就是一个长的漠然,但是漠然的又非常非常好看的男人。他很高,我头顶大约只到他胸口;也很瘦,显着病态的白,可是整个人看上去浑身都有一股力量,好象很剽悍的样子。他玄衣飘飘的站在高塔之上,长风呼啸,吹起他腰畔剑穗,颈后黑发,似乎随时会御风而去。他眼睛细长,内里精华敛然,我从这双眼睛里能看出高傲,冷静,理智,忠诚,热情等等一切男人应该具备的美好品德。
      他前后只看过我三眼,第一次,是我哥哥对他说:“长空,这是我大妹妹傲寒。”他专注的看我一眼,微微的弯腰为礼。然后不急不徐的走到一旁去,让我跟哥哥说话。那时候,我哥哥已经离家1年多,这一见是他趁着我跟娘上庙持斋,偷偷带了我出来。从小是我跟哥哥亲厚。
      哥说他现在在江湖上有个名号叫“回风剑”,哥还说他正追查一个名叫“青衣楼”的秘密组织。长空是他的好朋友,是藏剑别院的少主,一把“春怒”足令风云变色——他就曾折在长空手下,却反倒成了朋友。
      我听的莫名其妙。问:“什么江湖?什么青衣楼?哥你说什么?”
      我这样问,你不能怪我蠢,象我这么一个养在深闺无人识的千金小姐,你对她的期望不能高到让她对这个世界了如指掌。
      我这样问的时候,长空就转过脸来又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漾起了一丝笑,他说:“凌风,这些事不必让她知道。”他的声音如此温柔晴朗,简直迷人至极,令我丝毫没有对他这句可能包含轻蔑的话产生不满。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睛和我有一个短暂的深深对视。
      后来哥说傲寒我送你回去吧,告诉娘我一切都好,不用担心。我想了一想,把头上珠钗、耳上耳环、手上金镯一起取了下来递给他。他一愣,道:“做什么?”我答:“我这样的东西还有一箱子,多了也用不着,这些给你,你换了银两去到各地的时候,见有什么新奇玩物,替我带些回来,可好?”我紧紧盯住他,眼里显出期待的神色,哥苦笑一下,接了过去,应道:“好。多谢妹妹。”
      哥脸上有风尘之色,看来所谓江湖,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
      他对长空说:“长空,你再等我一会,我送她回去。”长空没有说话,目光留恋在我身上,略一点头。
      这就是我关于长空的所有记忆。
      太久了,其中说不定有些只是我的虚构,例如那个短暂的深深的对视,和留恋的目光。但我还是非常想念这个叫长空的男人,他是我所见的,唯一的具有神秘气息的人。我很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同样的怀念我。
      我记不清那天我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但我假设是那件月白色的宽袍,这样一来,系着红色飘带又宽袍大袖的我,站在穿玄色衣衫的他身边,想必是非常夺目的。
      我这样说,并不代表我想嫁给长空。心里喜欢上一个人是一回事,若论要嫁给一个人,还是选北顺王爷方予诺这样的人物要上算的多。这一点,我是早就明白了的。所以我又不免怀疑自己是不是现实精刮的过了头。
      16岁,16岁的女孩子不知道爱情和婚姻的区别,16岁的女孩子还是为了理想奋不顾身的年纪,例如苦守寒窖的王宝钏,又例如跳了楼的绿珠。
      但是如果不这样现实,现在的我就不免要盼望长空或兄长从天而降,将我带往所谓的江湖,而江湖给我的印象是风尘满身的,这又让我犹豫。如果夏天吃不到冰镇的酸梅汤,冬天穿不上保暖的白狐裘,这日子似乎也就不见得会有多么快活。只羡鸳鸯不羡仙里的那对鸳鸯想必生活在水草丰足的地方才会有这般的优游。
      幸好,我是这样的现实;幸好,长空或兄长也不会从天而降。
      六月初八,北顺王府送来了彩礼。
      我被宝颜撺掇着去看。虽然早已想到必然丰厚,也没想到会丰厚成这样子。500两黄金,1000两白银,数不清的绫罗绸缎……这都平常,最夺目的是放在大厅檀木桌子上用水晶玻璃罩罩定的三件事物,一是一颗鸽蛋大的宝珠,微微发出柔和光亮;一是一枝已成了型的老参,看样子少说也有一百来年了;最后一件是一套嫁衣,大红宫缎,用金线绣出“花开富贵飞彩凤”的图样,外有一顶风冠,做工精细,通体流光异彩,色呈八宝,凤冠的抹额下挂一排珠帘,上百颗珍珠一般的大小浑圆,不知要耗多少人力、在多少颗珍珠里挑出来。普通的凤冠上是没有这层帘子的,莫非取意珠联璧合?
      送礼的家仆共32人,还不包括吹打和挑抬的伴当,所有彩礼都用一式的红木箱子装好,盖子开着方便给人欣赏。齐齐整整的放满了整个大厅,看上去好不隆重。
      我假想着北顺王府的家仆们挑抬着这些东西,赫赫扬扬经过闹市时的样子。套红描金的箱子,用乌木挑子两人一抬的抬着,箱盖开着,露出内里光华耀眼的珍物,一路上乐声喧哗,谁能不停下来看看北顺王为了迎娶镇远将军的掌上明珠付出了什么代价?关于这趟送彩礼队伍的传言必然会在京城里沸腾好几个月,甚至更久。
      他为什么要这样炫耀?
      方予诺为什么要故意的这样炫耀?总不会是为了展示他的财力——大概石崇之后不会再有人这么蠢,而方予诺是有名的聪明人,就更不可能做这么有辱他聪明名声的事。那是为什么呢?我想不出,大概也没人能想的出,不,大概根本没人去想。
      方予诺真是越来越让我吃惊。如果不是所有人都言之凿凿的告诉我他实在是最理想的丈夫,那我就要怀疑他是不是脑袋有点问题了。
      也有可能,真正有问题的人是我。我在就要出嫁的当口怀疑我将要堕入一个不为人知的阴谋。而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在或庆幸或羡慕或嫉妒我的好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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