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满阶梧桐ff

2、二， 同学的电话

　　陈翔回到家的时候，寒冰已经去上班了。中午她从不回家，她说要努力工作。新近又刚刚升职，尽管这是她讨要来的，三年前，她就要求 VP 给她升职。她已经是财务经理了，她要求提升为 Senior，那就是 VP 下一级， VP 怎么也不同意给她升，就搁置了，而她呢，锲而不舍，只要有机会就提出，硬要、 硬讨。事实证明只要坚持就一定会有收获。

　　“难道寒冰真的就一点也没有觉察出我失业了？” 陈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收拾屋子。他心里很矛盾，不知道是被寒冰觉察出好，还是不被觉察的得好。家里总是很整齐，就两个大人，没有会捣乱的孩子。“难道是我伪装得太好了？否则就是她不关心我！ 不在乎我！ 所以也不留意。”

　　虽然是湖滨区的房子，但是这个单元不是向南，而是朝北。因此无法从家里欣赏到湖光水色，倒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城市的夜景很美。白天从这35楼的窗户看出去，路边不多的几棵树就仿佛是小盆景，来回奔跑的车辆，高楼林立下的大街小道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

　　陈翔望着窗外，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下雨了，秋风挟着秋雨敲打在大落地窗上。天空灰暗，铅云低沉，雨越下越急，很快，窗外的街景便是一片模糊。这鬼天气，让陈翔原就郁闷的心里又多添几层忧愁。秋风秋雨伴秋凉，不知道这秋凉是不是也走进他心里，他只站在那里，不想动，呆呆的，注视着玻璃窗上一条条已变成溪流的雨水痕。

　　父亲什么话都没有留下便撒手人寰，那时候陈翔在读中学，母亲用她微薄的薪水带着他和妹妹辛苦过活，她的脸上总是疲惫和憔悴，她可能已经忘记如何微笑了。因此，陈翔暗下决心，读完中学就出去找事情做，要帮帮母亲，不让她太过操劳。离开中学的第二年，有一天，伯父突然打来电话说愿意支持他去加拿大读大学。这下，他为难了，能去加拿大读大学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美事儿，可是如果他去那么远的地方，就再也帮不了母亲，还会增添她的负担。所以在他心里有六、七分不想去。是母亲，母亲跟他好好地谈了一次，母亲说： “只有你好了，有个好的未来，才能彻底帮到这个家，更何况，你走后，就剩我和你妹妹，两个人会比三个人简单些。 ” 是母亲眼中的盼望和妹妹天真兴奋的期待最终促使他最终踏上去北国的飞机。那是在秋天，也是这样下着雨，雨滴忘情地打着机场大玻璃窗，仿佛是离别的笙歌。那天母亲说了很多话，也嘱咐了很多， 但后来他竟连一句都记不起来。伯父说：“你是我们陈家小辈里唯一的男孩。你要努力，将来照顾好妈妈和妹妹。啊，我向你父亲也有交代了。” 开始时，他总是用伯父这话激励自己，好好读书，顺利毕业，找工，移民。他跟寒冰结婚后，提出要把母亲接来与他们同住，他想要照顾母亲，这些年，母亲太不容易了，他想让母亲轻松轻松。但是寒冰反对，这事就一直拖了下来。渐渐的，伯父的话变成他心头的一根刺。直到母亲过世，他也没能把她接过来。 “哎，什么独根、 独苗。我就是那绝后的无籽西瓜。” 陈翔垂下头，越发的感伤，“中国人自古都是养儿防老，可有我这样的儿子，有什么用！ 防什么老！ 哎–！ 不如回老家一趟，反正现在没有工作，看看小妹，拜祭一下妈。”

　　陈翔面对着雨雾迷蒙的街景胡思乱想，家里安静极了，静得只剩下陈翔的呼吸，因此当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惊颤了一下，来电显示是他的大学同学徐克。

　　“两个星期前，我去了趟休斯敦。” 徐克永远都是那样自信满满，说话的语气那样轻快，仿佛还带着美洲南部的阳光，“我是想告诉你，我要换工作了。”

　　“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换工作？做熟不做生，能做得久，就别轻易动。” 陈翔很感慨。

　　“你真不知道吗？！”徐克有一点小吃惊， “我们公司被收购了。”

　　陈翔突然想起，半年多前他的确听说了这事，可能是最近自己心绪不佳。说： “那现在是大公司了，更不该挪地儿了。不会刚一收购就裁剪旧员吧！”

　　“真让你说中了，被收购后不久， HR 的人给每个人都送了email，说要重新整合， 会有一部分人要离开。可恶的是，HR的人自己不动手，而是包给外面的什么人，来决定谁去谁留。” 徐克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说：“做了这么久，谁在公司里没俩朋友呢！ 但是外来的人不会管你是谁跟谁。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早谋出路。”

　　“那你是准备去休斯敦喽？！”

　　“还记得那个’小个子’吗？你应该记得他，以前我们圣诞聚餐的时候，他来参加过的。” 这时，徐克又恢复了惯有的自信语气，“他在休斯敦，他太太在一家金融机构供职。这次就是他太太帮我递的简历。很快，他们就打来电话，先在电话里谈了谈，后来，他们说，让我到休斯敦去一趟，真正的面试。面试很顺利，我跟他们谈妥了， 6个星期后去上班，他们给我出搬家费，安家费，房屋买卖的经纪费。” 不知道陈翔丢了工作的徐克说得很开心，陈翔也不想打断，听着，听着，他的心情竟晴朗起来，这是新信息，徐克走的路他也可以尝试。徐克的今天就是他的样板。他一边开着小差，一边听着徐克继续说：“跟老婆商量好了，我先去，把房子找好，她在这里慢慢收拾，等她把这里的事情处理清爽了，就带着孩子过去。休斯敦的房价可比这里便宜多了，税也少。对了，我一定要告诉你，这次在休斯敦，我去了姚明餐厅，希望能一睹明星风采，果然，他在那里，很幸运，他亲自给我送来我点的面条。”

　　“周末的时候，我们见个面，喝一杯。你看如何？” 陈翔已经暗暗决定步徐克后尘。

　　窗外的雨沙沙地下个不休，在秋风的吹送下，斜斜地打着玻璃窗，现在这嗒嗒的雨声听上去似乎并不恼人，倒是有几分温柔呢。曾有古人在僧庐下听雨，因两鬓风霜，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陈翔将头一低，又一摇，低声说：“虽然我也鬓发星然，却还不至于要数着雨滴等待天光。” 他出门，打算去买点菜，好好地安排一顿晚饭，他要如实地告诉寒冰自己的现状和他的想法及打算，他再不想每天早晨去上班，却是无班可上。 走进电梯，他又想起刚才还想着要回家看望妹妹和妈妈的，“对不起，容我先把自己的事情料理清爽了，再回去看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