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今·孑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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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街道上空无一人，晨曦卷着丝丝光线让视线逐渐清明，却没见日出，阴霾的天空骤然压下来，说不清的沉重。
这时候，一向清净的毓王府外却站了几十个人，最外围清一色玄铁铅灰金吾卫城护甲，把人护在里面，笔直地竖立着像是祈年殿外穆然的石狮。
“……谦德恭谨，礼承孝达，特赐长居永德宫，虚怀素服，持敬宗祖，钦此——”尖细的公鸭嗓拖着最后一个音收了手中的明黄卷轴，未等跪在身前的人答完“万岁万万岁”的那个尾音，就把手中的卷轴塞在来人身前，生怕晚一步被烫到手一般。
“多谢公公。”毓王唐珉淡笑着卷好被塞过来的圣旨，妥善交给身旁的人保管，不忘躬身答谢眼前这位趾高气扬的四品太监总管。
“恩！”那太监细长的眼睛瞥了眼毓王，脸上保持着淡笑，仔细看时又觉得仿佛没有，在对面人就要看过来的时候，有些狼狈的往旁的挪了挪，咂吧了两下嘴，轻轻甩着拂尘。
“烦劳公公代本王向父皇问好。”毓王持着笑意，似乎丝毫不受刚才那个明显是划清界限的动作影响，宽大的衣袍一笼，遮住了其中一闪而过的钝色银光。
“王爷您折煞奴才了！”突然尖利起来的声音让人不自觉后心一凉，像是利器划过铜器的表面。说话的人却没有这种觉悟，依旧掐着尖细的嗓子慢悠悠的说着。
“咱（zá）家不过一个传话的人，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怎能烦劳王爷破费？”话虽是笑着说的，却和毓王脸上的神色完全不同，滴溜溜的两只黑豆眼分明就没有往对面人的身上瞧去。
这话分明就是嘲笑毓王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连太监都懒得巴结，毓王自个倒没觉得怎样，身旁的十七忍不住气的脸色一片煞白。
不过一只老阉狗，也敢对毓王殿下拿乔！十七在心里愤愤不平的嘟囔，却又不敢真的显在脸上。
“王爷要是没事，咱们这就上路？”这句话字面上个个是询问的意思，到了这太监总管的身上却少了些征求的态度，话刚说完已经让开了路，马车外的人也就顺势挑开了帘子。
“什么上路！”十七终究是孩子脾气，气不过来人装腔作势的态度。“我呸呸呸！我家王爷是去守陵，又不是去——咳咳。”不吉利的字差点脱口而出，不自在的掩饰过去，十七叉着腰准备继续。
“哪里有你这个小兔崽子说话的地方！”那太监一声尖利的呼喝，十七却没有丝毫畏惧，正准备骂回去，却顿住了，不甘心的磨磨牙，转头换上关切的表情，扶住毓王扯着衣袖的手臂。
“别胡闹了。”
不是斥责。十七暗自在心里做了个鬼脸，却也看出了自家王爷的疲惫，小心的扶着毓王登上马车，自己也钻了进去，放下帘子遮住外面恼人的嘴脸。
马车外有些轻微的吵闹，但很快静了下来，开始缓缓前行。早上天光本就不亮，放下卷帘后的马车内多少有些昏暗。
“王爷！”十七刚钻进马车，就发现毓王软倒在座位上，心一瞬间提在嗓子眼里，低呼一声。
唐珉勉强抬起手把这孩子拉到自己跟前，轻声抚慰。
“不碍事的，昨夜没休息好。”
他知道王爷没休息好，十七看着面前人的疲惫，心里胀满了疼痛。
纵然是一夜未眠，刚才也仍挺直着身子面带笑容对付着不长眼的老太监，自己却这么不懂事，还险些连累到他。而现在，就是累的连坐都坐不直了，还不忘安慰自己一句。
这样的人。
十七眼眶一酸，眨巴眨巴眼睛生生把眼泪止住，扯开笑容坐到唐珉身边，轻轻搂住身边的人，让他把身子的重量放在自己身上。
“辛苦你了。”又是低低的一声，却已顾不得泄露出来的疲惫，句末是惯常的一声叹息，如今听来竟带了几分萧索。
“十七是少主派来照顾王爷的，哪里有什么辛苦。”十七低低回了一句，看着身边的人已经没了反应，知道他已经睡去了。
就是再辛苦，也比不得你。十七苦涩的把这句话咽回去，看了眼唐珉泛着苍白的面庞，又加了句话。
更比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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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连十七都觉得有些困乏的时候，马车放慢了速度，停了下来。
“王爷，到了。”十七轻轻摇了摇身边的人，看着那双有些迷茫的双眼逐渐变得清澈，知他已经清醒，小心地扶着他下了马车。
“怎么是这么个破地方！”站在坚实的地上，唐珉觉得头还有些晕，耳边却已传来十七气愤的抱怨。抬头看了下，绕是唐珉这样内敛的人也忍不住有些惊诧。
他早知自己会被推离权力的漩涡，也早就为今日做好了准备，可是看着面前这座破落萧瑟的宅院，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了把。
说是永德宫，却完全不是宫殿的样子。至多只是比寻常人家的宅院大了一些，除了门口周围的一小段围墙还稍微有些新，其他地方甚至长满了野草。就连大门，无论是朱漆还是铜环都失去了本来的面目，甚至眼尖的他还在大门上方看见了细密的蛛丝，在清晨的风中摇摆不定。
“我还没有抱怨，你叫什么。”顾忌着身边还有些父皇身边的人，唐珉压下心头的滋味，出声制止了十七的跳脚。
“可是您是王爷啊，住这样的地方，要是让少主看见……”十七及时吞下后面的话，却还是晚了半步，眼睁睁的看着唐珉的脸色苍白下去，他恨不得一口咬下自己的舌头。
“不是不是……”十七懊恼的解释，“十七可以跟王爷一起打扫这里，不管怎样十七都会照顾好王爷……”
“……恩。”唐珉不置可否轻哼了一声，敛了眼神，再也不看周围的人，自己径直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十七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撕掉了一块，空落落的疼痛，他看着唐珉走了进去，瞥一眼身后金吾卫整齐的搬下王府运来的行装，微不可闻的叹口气，也跟着进去。
里面虽然有些荒凉，但比之外面还好了些。十七压下心头的不满，努力找寻唐珉的身影。转过了两颗繁密的榕树，十七正要上前，却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似的踉跄一下，迅速隐藏了身形。
那里，毓王一身单薄的白衣被风轻轻吹起，却仿佛没有察觉，专心的抬了头看屋檐下挂着的一只金丝笼，里面，是一只墨色的画眉，名叫十八。
十七握紧了拳头，指节处泛出青白。
事隔多年，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毓王，明明只比自己略大几岁，却仿佛历尽沧桑，笑容明媚如冬阳，只是笑着的人自己身上没有半点温暖。
他淡笑着问单膝跪在身前的十七，“叫什么名字？”十七仰头看见的那张笑脸，就这样一世一世刻在心底。
原泽。
过去的名字，是少主起的。他一字一句小心回到，不敢再抬头，生怕那笑容晃到眼睛。
“以后叫十七吧。”温润的声音流过心底，过去的原泽现在的十七心里漏了一拍，点头称是。
随后他离开，却没走远，躲在不远的地方看那个笑的温和的人，看着他的唇瓣一开一合，努力辨认着口型。
那时，已经是自己新主子的毓王对着房檐下金丝笼里的一只黑色画眉苦笑着说了一句话，那种苦，就这样隔着空气隔着距离蔓延到自己心里，这么多年也化不开。
十九，我是不是很傻，连你的鸟都欺负到了那孩子的头上，可是，即使是你的鸟，我也舍不得让它受委屈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今·孑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