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谁寄锦书来》陆昭

3、第三章

　　哗啦啦啦，百年不出水的喷泉装置，今日终于喷水了。

　　“啊啊啊啊. . . . . .”钟卿脚底下正有一个喷泉装置，那旋转的水流从她裙下喷出，直冲夜空，再兜头洒下。

　　两人条件反射地搂在了一起，四面的喷泉装置全部开起，恣意舞动的水流，凌空跳跃的水珠，迷蒙点点的水雾，他们就像笼在一场梦幻的夜雨中。

　　衣服毫不意外地都打湿了，钟卿吓得牢牢抓着梁京墨的手臂，梁京墨也反抓着她的。惊吓过后，两人回过头来，看着在水雾中狼狈而隐约的对方，忽的就笑了。

　　就像他们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笑得那样开心。

　　钟卿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感觉自己的七魂六魄兴奋得就要离体飞去。她暗恋了那么多年，惦记了那么多年，唯一的心愿不就是梁京墨的一句“好”吗。

　　多年的心愿在今日达成了，她终于追到暗恋已久的男神了。

　　钟卿混沌的脑瓜子里忽的冒上了这么一场戏词：和你把领扣松，衣袋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正待钟卿哧呼呼想搞事情的时候，却忽然脸一白，在梁京墨震惊的目光中，“哇”的一口将昨天和今天吃下的粮食全供奉了出来。

　　“为什么在确定关系的一分钟后，我吐了？”

　　被满身寒气，眉头紧锁的梁京墨提拎进市第一医院的钟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现在她傻愣愣地站在走廊上，有些不安地看着梁京墨给自己挂号，他把外套给她穿了，然后挡在她前面，因为要和柜台前护士沟通，个子又太高，所以微曲着背，说话语速有些快。

　　背部线条宽阔而完美。她有些害怕，怕梁京墨后悔，却又不知说什么。

　　手机响了，他对着说了几句话又挂了，接着把手机给钟卿，命令她赶紧打电话给家里解释。

　　钟卿低着头，骂自己不懂事，打了妈妈电话。

　　“喂，妈. . . . . .”

　　一听见女儿声音，也不管这是谁的电话，钟妈妈劈头就吼了过来：“你跑哪儿去了你. . . . . . ”

　　“妈，我在医院。”

　　梁妈妈瞬间消音，然后着急地问道：“你怎么去医院了，你出什么事了？”

　　“我就肚子不舒服，吐了一下。”

　　“你告诉我你在哪个医院，我赶紧过去。”

　　“妈，不用。”

　　“不用什么啊，你一个小孩子，在医院里会什么啊. . . . . .”

　　钟卿无奈扶额，才吞吞吐吐说：“我同学陪着我。”

　　“你同学会什么啊？你赶紧告诉我。”梁妈妈的声音急得都虚了，怕得厉害。

　　“他学医的. . . . . .”

　　“那也还是个孩子，没个大人怎么行啊。”

　　“梁京墨。”

　　“. . . . . .”那边没声儿了。

　　“是梁京墨。”

　　静默片刻，梁妈妈成功跑偏了，她语气轻快地问道：“就你小时候，管你管得比我和你爸还严实的那个梁京墨？”

　　“. . . . . .妈，我挂了，回去再说。”再也体会不到梁妈妈的焦急与担忧的钟卿，果断把电话挂了。

　　梁京墨正好转过身，接过手机，提拎着钟卿直奔二楼肠胃科。

　　进了一间房间，钟卿看见一木桌后坐着一位中年医生，中年医生戴着无框眼镜，嘴角含笑。

　　更别提他相貌很是端正，气质翩翩，从进出房间的一两个护士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此医生相当吃香。

　　可不知为何，那医生越笑嘴角的弧度越诡异，看起来有点眼熟。

　　钟卿坐好，中年医生眼镜片后的一道微光迅速闪过她和梁京墨，接着温和地问了一些问题。

　　钟卿皱眉思考，一一回答。

　　“小姑娘昨天和今天都吃了些什么啊？”

　　钟卿身体一僵，她感觉到了旁边梁京墨忽然加倍集中的视线，她很心虚，还有些小害臊，低声答道：“五个果冻. . . . . .”

　　梁京墨幽幽看着她。

　　“三个冰激凌. . . . . .”

　　他的目光越来越冷了。

　　受不了梁京墨视线的钟卿只好说实话：“还有两瓶八宝粥。”

　　梁京墨不怒反笑，声音飘忽地说道：“钟卿，你好样的。”

　　如果地上有一条缝，钟卿真恨不得把梁京墨塞进去。

　　一听见钟卿的名字，医生暗嗦嗦地激动一小把，才笑容诡异地说道：“天气热，小姑娘也不能贪凉啊，这样，京墨你赶紧带小姑娘去验个血，看有没有发炎。”

　　梁京墨带着冷飕飕的迷人微笑，将钟卿拎出了房间。

　　梁京墨的衣角刚从门口消失，医生迫不及待地从桌底下掏出手机，贱兮兮打了个电话说道：“京墨他爸，京墨领着他小媳妇儿上咱医院了，可惜啊，去的不是妇产科. . . . . .”

　　“墨墨，那医生好眼熟啊，他还认识你哎。”等着医生给她抽血的时候，钟卿如是说道。

　　“我二伯，兽医堂哥他爸。”梁京墨飘了一记眼光，钟卿赶紧闷下头，想着这回丢人丢到婆家了。

　　抽血的年轻医生拿着一系列工具走过来，钟卿坐在凳子上伸出手，眼看着那医生给她手臂上涂上黄色的液体，拿个橡皮筋给她箍上，再拿出泛着寒光的针筒。那种幽幽冰冷的触感，钟卿小心肝直颤。

　　梁京墨看着钟卿那怂怂的小模样是又无奈又心疼，骂了一句“活该”，便将她脑袋转过来，按进自己胸口。

　　钟卿脑子里的小人，癫狂地长啸一声，她脚发虚，满世界全是梁京墨身上清冽温暖的味道。

　　不知什么时候，医生抽好了血，梁京墨将她的脑袋转回去，看着她恍惚的小模样，梁京墨嘴角又忍不住上扬，心头很是得意。

　　“好了，半个小时后过来取化验单。”年轻医生吩咐了一句，就去了别处。

　　钟卿在走廊的长凳上坐下，梁京墨走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小杯姜茶。

　　姜茶还有些烫，腾着丝丝热气，钟卿接过喝了一口，瞬间被姜茶那股劲儿给呛到了。她撇撇嘴，一抬头正好碰上梁京墨微凉的目光，立马就怂了，低下头安安分分地一口口喝光了。

　　梁京墨满意地接过空杯子，问道：“胃舒服点了没？”

　　“其实吐过之后，就好多了。”

　　“嗯，回去后让你爸给你煮点小白粥喝喝。”梁京墨又吩咐了一句。

　　“哦。”钟卿听话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梁京墨去拿了化验单回来，两人又回了二伯那儿。

　　见梁京墨面无表情地看着化验单，钟卿心里好奇，但个子太小，就在梁京墨身边一蹦一蹦地打量。

　　等钟卿将化验单拿到手，看着上面排排的血液指数说道：“梁京墨，我记得那箭头向上的就是表示指数正常的，我有这么多向上的箭头呢，身体还挺好的。”

　　梁京墨凉凉看着她，语气冰冷地说道：“你记反了。”

　　“. . . . . .”

　　看着这么多的向上的箭头，钟卿的心塞了。

　　二伯默默拿过化验单，幽幽叹道：“肠胃倒是没有发炎，就是，这贫血贫得有些严重啊，京墨你要多注意呀。”

　　被点名的梁京墨将旺财留在了二伯那儿，脸色铁青地带着钟卿出了医院送她回家。

　　两人正好赶上了末班车，车里没多少人，他们在后排坐下。

　　钟卿贪凉地吹着从车窗外拂来的夜风，车正好开过濠河，濠河两岸亮着颜色鲜艳的花灯，一一映在河面上，宛若泼墨和油画。远处的凉亭隐在河面上，后面是一片小竹林，钟卿想起自己小时候就一直想去凉亭上走走，可惜一直没机会。

　　“嘭。”梁京墨长手一伸，将车窗关的密不透风。

　　眼见那白玉似的手臂一闪，思绪一断，钟卿立马缩回脑袋。旁边的梁京墨默不作声，

　　公交车又开得不急不缓，晃晃悠悠，困倦袭来，钟卿的眼皮子越来越重，小脑袋一点一点。

　　梁京墨撇头看了一眼，长手再一伸，将那颗脑袋揽到自己肩膀上。

　　钟卿瞬间清醒了，她以前也整过朋友的肩膀，但因为都是女孩子，肩膀哪有梁京墨的宽厚。她头顶的发丝在梁京墨的脖颈间一挠一挠的，两人在昏昏沉沉的夜色中，心也晃晃悠悠起来。

　　公交车在钟卿小区前停下，两人下车走着，钟卿向前一看就看见妈妈站在亮黄的路灯下，披着衣服打电话。

　　钟卿眼一热，心里就像是泼上了一杯鲜榨柠檬汁，她和梁京墨告别后就上前去。

　　梁京墨站在路灯没照到的一昏暗处，看着前面钟妈妈拉着钟卿着急地念叨着什么，不一会儿，钟爷爷也找了过来，老人家一直不放心孙女。

　　一家人向家的方向慢悠悠走着，隐隐飘来几句对话。

　　钟妈妈问道：“卿卿你不是去医院了吗，是怎么了啊？”

　　“什么，卿卿上医院了，怎么上医院了，我就说你们夫妻两个啊. . . . . .”

　　“没多大事儿，就是有些贫血。”钟卿心虚说道。

　　“贫血。我就说你这孩子一直不肯好好吃饭，你看你瘦的，你是要成仙啊？”钟妈妈一着急就骂道。

　　“骂个什么？不行，我明天得请一天假。卿卿啊，明天到爷爷家来，爷爷给你做饭，做猪肝啊。”

　　钟爷爷停了一会儿，又中气十足地训道：“还有，卿卿不就是买了俩兔子吗，她买俩兔子咋了，小孩子养俩兔子玩玩有个什么，你们夫妻两个有必要对孩子那么凶吗？孩子在外面跑着出了意外怎么办卿卿啊，没事啊，你爸妈不让你养，你就把兔子放爷爷这儿，爷爷给你养啊. . . . . .”

　　梁京墨愣是将一家人的谈话听个干净，他现在总算明白从小到大钟卿卿不着调的原因了。

　　可为什么她一家人，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把小姑娘惯成了这个样子，但果子都是由他给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