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云惋情丝》高画芷

10、林里相思陌上魂

　　我答应阿昀，我会在相思桥上一直等到他回来，我不相信他会食言，尽管他经常骗我。

　　我一直等、一直等，直到第三年的七夕夜。

　　那天芙蓉湖上的人出奇的多，我看着一对对前来放花灯的情侣，一时间泪湿衣襟。

　　我骄傲，但并不坚强；我不哭，只在你面前。父皇要以蛊惑公主的罪名处死你时，我答应过你，会保护你一辈子。所以我绝不能在你面前软弱，否则我又如何保护你？

　　“阿媛。”身后有一男声响起，我当场僵住，强扶住桥栅才不至于瘫倒。我的阿昀终于回来了。

　　我转过身，却见一陌生男子对一个女子说着情话，我愣在原地。

　　那女子觉得奇怪：“她为何这样看着你？你们认识？”

　　那男子连忙解释：“不认识，那是一个疯子，每天挑几百个茶叶蛋来这里摆摊却又一个都不卖。好了，阿媛，别管她，我们去放花灯去吧。”

　　我颓然靠着桥柱坐下，手指却触到一处凸凹不平的地方。我低头去看，上面刻着：陌上公子人如玉，林中佳人世无双。

　　脑海中浮现出与他初见的场景，九岁的我看着一袭白衣的他花痴道：“陌上公子人如玉。”

　　他看着梨花树下的我，回敬道：“林中佳人世无双。”这才是“林陌湲”的用意所在。

　　三年过去，我的梦终于醒了。阿昀他又骗了我，他不会再回来了。

　　我知道是我自己亲手安葬的他，可我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生离死别之后，还可以在相思桥上擦肩而过，纵然不能相认也能日日相见。

　　我跪在阿昀的坟前，将几百个茶叶蛋放好，抚着我为他立的墓碑，那是我能贴近他的唯一的方式。
　　我突然想，小时候我总叫他弟弟，如果人死了就不再计算年龄那么我如今真的比他年纪大了。等我在奈何桥上看见他，一是要他向我道歉，说好我在桥上等他，却成了他在桥上等我；而是要他叫我姐姐，这是从小到大他唯一没有答应我的事情。

　　我用双臂抱紧墓碑，对这人世已不抱任何留恋。我用尽全身的气力，将额头撞上墓碑，然而死亡并没有我想象得那般痛。

　　突然间我想起当年阿昀留给我的钱袋，我一直没舍得打开，现在我要将它握在掌心，让它陪着我走完最后一程。

　　我拆开钱袋，愕然看到里面的婵云梳以及号令天下兵马的虎符。

　　阿昀，你以为我还想做公主吗？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就是荆衣布裙却可以每天与你擦肩而过的那五年光阴。

　　阿昀，这一次你将我骗到了临死之前，什么一年的茶叶蛋钱，骗我每天背着几百颗茶叶蛋被人当成疯子。

　　可我心里，却如此的温暖，仿佛置身于你的怀抱中，被幸福充斥。

　　我看着婵云梳，斜射下来的日光将它照得晶莹剔透。那是你反梁之前偷偷潜到公主殿将它送给我。你用它为我绾上发髻，边梳边念起民间嫁女儿时的民谣：“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遍地，四梳喜结连理……”

　　白发齐眉与儿孙遍地，今生我们是注定不能了，可阿昀，你不要急，我很快就会去陪你。

　　殷红的血水渗透石碑，聚成细流蜿蜒而下。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突然明白，染红胭脂湖的从不是胭脂，而是一段段错过与其中虚妄的始末，是相思人临别前流下的血泪。

　　我说过，你可以骗我，但不可以不爱我，你做到了。

　　阿昀，你不要怕，阿湲这就来陪你了。

　　我答应过，会一辈子守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