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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远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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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岩乃户部尚书家中有一子一女。
那日早朝讨论百姓朝贡,柯岩上书百姓劳役沉重无法再维持这般重的朝贡望皇上开恩免了今年的供品。
向皇宫上交朝贡是日积月累的不成文规定,说是交奉力所能及的财物,其实就是太守从百姓手里收上足够的白银交给宫里的大太监以保官位,大太监往宫里分利便又是官员们都一大笔收入。撤免是常理之事可真要撤了就是断了很多官人的财路。
大太监邰公公近来很受皇帝宠爱,经他在皇上耳边一吹风有待商议的谏言就变成了背叛朝廷的谋叛之罪,风越吹越高,最后成了柯尚书污蔑皇上暴政。
一切都走到无法回头的地步,皇上下令满门抄斩。
柯渡抱着比自己一半小的妹妹站在鲜血淋漓的母亲面前,睁大了双眼看着带着银色头盔的侍卫瞳孔印出秃鹰的模样。嗜血。不知从哪冲出来的婢女把柯渡二人揽到身后,含含糊糊的说:“孩子没有错,孩子没有错,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说着跪在侍卫面前一下一下的拜着。
婢女侍奉他俩多年,更衣梳头端茶倒水,她跪在柯渡面前被侍卫长聊刺去心脏,血喷溅在侍卫手上,侍卫的眼里出现一丝不忍。婢女倒下了,手折在身后侧躺在地上,柯渡露了出来抱着嘤嘤啼哭的女娃,双腿不停的颤抖着。
“你看见过吗?城外有个白头翁,她抱着个孩子跟我妹妹一般大,她们三天没吃饭了,种的粮草全部交上了去。”柯渡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你知道吗?养活你的米都是他们的血,现在都是我们的血。”说完柯渡感觉自己脸颊上多了两条温热。
侍卫举起了刀说了一句“我不知道。”可举在空中的手久久没有挥下来,侍卫不忍心便把孩子留在原地等待反正会有别的侍卫来杀死他们,侍卫没走多远,背部刺了一刀的奶娘爬了过来拉起柯渡的手悄悄把人藏在一堆死人里。妹妹哭出了声,但没人会杀一个婴儿,那样罪孽大深了,没有人管她,依然会死。
奶娘咽气是侍卫退出去之后。九死一生,柯渡坐在血泊里,淡淡笑了起来。这些死去的人都会到哪里去?是乱葬岗还是一把火烧了府邸?柯渡走到母亲面前轻抚没了焦点的双眼,父亲就随他死不瞑目吧,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站在血泊里柯渡看着怀里的妹妹,红润的脸肉嘟嘟的,溜圆的眼睛,长大一定是个美女。
一定要长大啊。
怕被附近的人认出来,柯渡带着妹妹过街老鼠似的跑到暗无天日的地方,妹妹没有奶只能让柯渡把捡来的馒头嚼碎了一点一点和着水喂了下去。
露宿街头,妹妹吃不了那苦没几日就高烧不止。
夜里的街头很空很冷,空气很咸。柯渡揉着白日去求药被打破的脸,妹妹被放在稻草垫着的地上渐渐没了哭声。
“睡吧睡吧,哥哥陪你一起睡。”
早晨的拳头比阳光更先落到柯渡脸上,他挡住别家客栈的门了,主人家一看窝里还有个死人觉得晦气,叫了几个伙计把人打走。柯渡被赶到大街上爬在地上看着店家像拈死老鼠一样把妹妹甩到一边的街脚,柯渡瞪红了眼,第一次发出他自己都不敢想的尖叫,他冲过去又被拽回来,面对他的只有人群冷漠了注视跟可恨的婆娘可恨的可怜。
“王八蛋!你们一群狗娘养的,全部都跟我一样死爹死娘!挖坟三尺永世不得超生!”
妹妹瘦若枯柴的身体滚了几圈撞到墙根,很大力,很痛。
如果自己能的再快点就好了,那样他就不会被伙计拉住后颈甩到马车路过的路口被车轮压断了手指。
马车轻微的踉跄了一下,拉车人碎了一口,冲柯渡喊了一句,“小子活腻歪了?赶紧滚,我了不想下车动手!”这就是这个世界给予他最后的仁慈。
柯渡抱着手指卷缩成一团根本没有力气走开,卡车人准备直接撵过,就一下,他还是躲不过,就要死了吧。
一个颇为好心的大汉拖住他的腿把人扔了出去,替车夫清了路免的颠簸太大,被甩出去滚了一阵柯渡的背被疙疙瘩瘩的土地刮出几道伤痕。恰好滚到离妹妹更近一点的地方了,柯渡用手扒着地,慢慢爬了过去。
人群散了,大家议论纷纷却没人来关心这个孩子。因为他们不知道这是那个孩子的生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很饿也很痛,晕过去会让他好受一点,可他却睁睁的瞪着眼睛。想要看着自己死去,或者在多看着妹妹被泥泞沾的苍白的小脸。
这么小的妹妹,甚至还没能学会叫声哥哥。
柯渡张着嘴哭了起来,他举不起手擦眼睛,任由眼泪花花的掉在地上,从嗓子眼里发出高昂的嘶鸣。
还好,他还能哭。
躺了很久,路人都以为他死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还活着,不知道为了什么但他确确实实还活着,看着朝阳落成夕阳,火烧云的半片天空沉沉的。
夜晚的街市好吵,小女孩尖叫的声音好吵,烛火好亮,月光好亮,活着好难受。
“跟我回去吧?”他隐隐约约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好像还在宫里的自己,“我家有刚煮的小米粥。”
柯渡睁来眼睛,把眼珠慢慢移了上去,看见一个把头发冠起文采奕奕的公子撩起淡蓝的长袍蹲在柯渡面前。
“带我…回去…吧…”
伤的太深,右手不能再拿笔了。背上也留了几条难以覆盖的伤痕,好在脸没有伤,穿上公子替自己缝制的长袍还是有几分当年风光的模样。
公子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半路遇到土匪劫了身家,虎落平阳。回是不敢回了,就留在京城替人作画谋生。
书生是好人,他想中举当官想升官发财,他会把剩下的小米粥都留给柯远琛,他还会教柯远琛作画,但柯远琛拿不起笔。
“为什么要做官?做官就永远不能独善其身。”柯远琛吮了一口小米粥,垂下眼睛略带忧伤的说,“还会被诛灭九族。”
书生端着碗的手轻抖了一下,斟满的粥掉了几滴下来。他们住在茅草房里,没有木头堆的地面没有高脚的床铺,甜东西落了容易引虫,柯渡叹了一口气拿抹布擦了擦,起身去洗的时候听书生小声的问了一句,“你是柯家的人?”
柯渡若有若无的点点头,随之看向书生的脸渐渐出现了裂痕。
这位书生是个叫楚逸轩的翩翩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