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三歌夜鼠

10、第十章 慕姬

　　慕姬是个漂亮女孩，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柔顺地盘在脑后，丹凤眼映着阳光，仿佛有阳光在里面跃动着，卷翘的睫毛微微的颤动，就像一只灵动的蝴蝶。水嫩的粉唇微微向上勾着，显得女孩十分娉婷秀雅。
　　她与穆一斌只有一岁之差，却比穆一斌早些年日懂事。看着会偷虾打鱼的穆一斌，慕姬尝尝觉得自己小小年纪就为人父母了。
　　八岁那年穆一斌在城墙领了诏书冲进家门就对爹爹大吼，他要从军，要上战场。慕姬替他收好包袱，特意熬了一碗鸡汤，慕姬觉得男儿志在四方，能出去便就要扬眉吐气，可到了临走前慕姬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站在烈日下抱住穆一斌的手臂，不许他走。表哥轻轻拨弄开挡在慕姬眼睛上的发丝说：“哥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舅舅和舅妈。”那会儿慕姬才发现，原来表哥比谁都懂事。
　　军营是绿色的，将军是凶悍的，表哥却很温暖，走进兵场的路上一步三回头，他说不会忘记家里的人。直到穆一斌当了小兵赢了第一场仗，慕姬还记得煤球似的小兵咧嘴笑着踢开家门，褪去了青涩的嗓音穆一斌如今已成了大男人了。后来做了将军，回家时还揣着一只白兔，走前本想把白兔留在家中，可白兔不愿意，隔了一夜从窝里跳了出去。没想到再回家白兔还在他的怀里。
　　驿使从京城把信传到陵县，慕姬捧着书信，找府里会认字的人把信读了一遍，上面写着过几日穆一斌就要回来了，硬挺的父亲看完信就骂骂咧咧了起来。父亲嫌他这个侄子野蛮，手上沾了血。
　　隔天却在家门捡了一个受了伤的男人。男人面容隽秀，是个书生的乖巧模样。二姨把人捡了进去上好药还将客房赠予他歇息，爹爹虽不乐意但也没多说什么。
　　因为慕姬是尚未出阁的女子不便与陌生男子接触，公子养病时日慕姬就躲在闺房里。用膳时才与之碰面。这位公子举止端庄大方，光是从他直挺的腰板轻吮茶杯的动作就能看出来。慕姬觉得好奇，这世间之大原来男子各有不同，穆一斌乃是粗犷鄙夷之人，这位书生便是温柔如水叫慕姬多看一眼就心跳不止。
　　听男子说，伤是进京赶考的途中遇到了劫匪，抢了盘缠只留下了被撕毁的书籍与打坏的人。百经磨难才走到县城，到了慕家门口实在撑不下去才倒了下去。他说，多亏遇到了好心人。
　　父亲偏爱读书人，看他因遇到劫匪而错过科举深表同情并表示男人可以多歇几日，也能借盘缠予他回家。
　　在府中待了几日，一家上下都对这位书香门第的男子多有看好。谦逊有礼，待人周全。就连利嘴的婆子也不多说他的坏话。
　　“大恩不言谢倘若吾有一天飞黄腾达了，必涌泉相报这滴水之恩。”男子在大堂里行了大礼，父亲高兴的不得了，直说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走前是傍晚，本应该多留一日，可男子不让，说是没有时间多耽误了。一家人被书生邀请齐坐在大堂上。连病殃殃的母亲也出来送客。男子身穿素白的长衣，束起发冠。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周身行礼进而站在慕姬身旁。慕姬有些羞怯，颔首低眉，两只粉花布鞋踌搓着。
　　大堂分为两边，正上方放着原木方椅供主人上座。两旁都是高脚木凳，隔着两个便放置一张木桌，靠桌的位置供女主人与嫡儿子上座，自己府中没有儿子，那位子便空了下来。宾客与女儿坐在靠门的登上，只能自己端着茶。
　　慕姬并注意到男子与平时有所不同了，他对这场离别宴没有一丝惋惜或者愉快的表情，并且慕姬却从男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阴寒气，这让慕姬有些不悦，又想到穆一斌明日就要归家了，今夜要提前将乌鸡炖开，明日熬汤才够香。起身与父亲先行辞别，父亲准了宾客却不可，拦住了慕姬的去路。公子的表情瞬息万变，慕姬在他的眼里看见一股黑气涌上，害怕的往后退了几步，公子逼上上去，慕姬撞到后面的凳子顺势摔坐了下去。
　　“我见过许多姑娘，丑陋漂亮的皆有，可慕姬姑娘这般温顺的却没见过，若是有机会真想看看姑娘的菩萨心肠。”公子的嘴角咧到最大的笑着，仿佛要把整张脸撕开了一般，公子用手指缠起慕姬的一缕长发。黑气从瞳孔里漫出来包围住公子的整个身子，公子好像变成了一只吃人的恶狼，张牙舞爪。头发上的手指移到了胸口，慕姬从没被人这般轻薄过，想要喊可喉咙发不出声音，连奋起挣扎都动不了，不仅如此，父亲，母亲，大姨，二姨，所有人都动弹不得了。慕姬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随之迎来的是胸口的刺痛。
　　血腥味比痛觉先行一步冲上脑子，然后是发晕，可还能看见眼前的景象，原来开膛破肚之痛不过于看见亲人爆出眼球暴毙而亡。
　　男子歪着脖子走到慕姬身前，抓起一滩污秽用力往外拉扯，刺痛感现在才找到了路线一股脑涌进了慕姬的每一条神经，撕扯着每一条骨头，隔绝了呼吸。慕姬开始痛恨自己怎么还不能合上眼，看见自己的身体被吃掉，真是难堪。
　　未出阁的女子，怎可这般暴露。
　　祖母说人死前能看见走马灯。没有，只有黑气萦绕的男人，面目狰狞。是鬼差吗？只是那个杀害他的男人罢了。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妖怪。
　　这可不行，明日穆郎就要回来了乌鸡没有下锅明天熬不出一如既往的味道了，穆郎回来又要牢骚了。
　　如果可以，真想再听几遍。
　　明日穆郎就要回来了，小白兔可以睡在床榻上可以吃萝卜。
　　最后了，慕姬绞尽脑汁也想不起那个男子叫什么名字，用了全身力气去回忆才想起来，他好像叫——楚逸轩。
　　名字也是这般书香，可为何如此凶残，要害死她全家，为何，是慕家。
　　逐渐合上眼的慕姬，渐渐失去了意识，在手指轻微的颤栗下结束了这痛苦的时刻，与她平凡的一生。
　　楚逸轩站在大堂中间看着，嘴角残留着黑血，白色的长衣变得污秽不堪，他低头嘲讽的笑了笑，甩甩手，收回那股黑气。
　　黑夜还是很黑，庖房里的乌鸡也很黑，慕家将化成永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