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止浮生》无名清茶

7、第七章

　　阿梁自打上学起，梁爸就没怎么管过他的学业。按梁爸的说法，“咱老梁家祖祖辈辈就没出过秀才，压根就不指望你读书能读出多大本事。将来你能养活自己，我就谢天谢地咯！”
　　阿梁很想反驳，但期末门门59的试卷让他提不起勇气，只好回以白眼。果然亲生的就是拿来糟践的。人李叔对他的学业就比梁爸重视得多。阿梁的学习用具基本都是李叔买的。还三天两头对着阿梁耳提面命，鼓励他“男孩子就是要发奋图强”。并且经常辅以自己的初中兼高中同学的故事，告诉他野百合也有春天。也是因此，阿梁才知道，原来这个默默无闻的小渔村也曾出过大新闻。这个新闻的主人公就是李叔的同学——石亦堂。
　　石亦堂是这个小渔村有史以来出过的唯一一个高考状元。他中榜那一年，省里的电视台来采访过。后来视频一经播出，很多年轻的父母都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小渔村参观。村里的干部眼看着机遇来了，找上石亦堂一家，一合计，趁热打铁，推出了“亲临状元府，一家文曲星”的旅游项目。一时间，安静的小渔村变得熙熙攘攘。海边那吹了亿万年无人问津的风沙变成滋养状元郎的土壤。每个来过的游客总要带上一捧再走。
　　李叔说，那是他此生在这个小渔村见过的唯一一次大动静。
　　后来，石亦堂进了顶尖学府。毕业后自己创业当老板，还娶了一个白富美媳妇，听说生了个儿子，音乐天赋极高。
　　“不过也有好些年没听过他家的消息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李叔抽了口烟，吐着烟圈说道。
　　“不管怎么样，肯定比咱们好。”阿梁蹲在一旁说道。这样一个励志传奇的人，结局怎么可能不美满。
　　李叔转头看着阿梁，朝着脑袋就是一巴掌。“你小子，什么时候能好好读书，还能不能让李叔赢你爸一回？啊？”
　　阿梁瞬间捂着脑袋叫痛。李叔和梁爸的赌他是知道的，赌的是他期末能不能及格，赌注是谁输了，谁负责重修渔棚。
　　“那您别老拿我的成绩来赌啊。”阿梁揉着脑袋不服道，“明知道是道南墙，还总是上赶子撞。”
　　李叔把烟头往地上一扔，“你小子还有理了是吧？”
　　阿梁揉着脑袋，悻悻地闭了嘴。虽然嘴上不服，不过阿梁心里明白，李叔总是担心他的。
　　“他儿子今年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李叔不知什么时候又摸出一根烟抽上了，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来，“他儿子刚出生那会儿我还抱过呢？”
　　“他儿子叫什么啊？”阿梁问道。
　　“石笙，笙箫的笙。”
　　渔村上面的一处小洋房内。
　　“小笙，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妈妈不是告诉你，去任何地方都要和妈妈说一声吗？”女人抓着少年的肩膀，惊慌失措的脸上隐隐地带着愤怒。
　　“海边。”少年神色不改，一如阿梁初见他时的模样。
　　“怎么又去海边了？妈妈不是说过，海边很危险，不要总是往那边跑。你都忘了吗？”女人更加急切地说道。抓着少年的手也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行了！海边空气挺好，小笙想去就去吧。他这么大了，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站在一旁的男人忍不住插嘴说道。
　　“石亦堂，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女人回过头，怨怼的眼神里满是愤怒。
　　男人刚想张嘴反驳，突然看见少年投过来的目光，瞬间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女人见男人没再吭声，二话不说带着少年上了二楼。
　　这个男人就是李叔口中的那个传奇同学，石亦堂。如果李叔再见到他，可能会吓一跳吧。他以为曾经那个青春意气的男子会成为职场上精明干练的成熟男性，可如今却是一个隐隐有着发福趋势、面带颓色的中年男子。这个女人是沈氏食品公司董事长的千金，也是他的妻子沈沁。而阿梁见到的那个没礼貌的美少年正是他们的儿子，石笙。
　　石笙很像他的母亲，不仅长得十分清秀，而且从小就对音乐十分感兴趣。沈沁第一次带石笙上钢琴课，他就学会了弹《小星星》。半大点儿的小人还没有钢琴台高，坐在凳子上，小手不断在众多的黑白琴键间跳跃。虽然弹得很慢，但没有一个音是错的。
　　六岁之前的石笙是无比幸福的。他有一对恩爱的父母，有喜爱的钢琴音乐，还有幼托班一帮小屁孩无与伦比的崇拜。
　　可一切在他升上小学后都变了。父母之间的争吵变得越来越多。刚开始，小石笙会害怕地大哭，可当他发现，自己不论怎么哭闹都无法引起他们的注意，他开始学会了沉默。
　　没过多久，石笙的钢琴课也停掉了。他一句疑问也没有，就接受了这个现实。石笙也从父母争吵的内容和同学们的指指点点间知道了很多事情。
　　石亦堂和他的母亲沈沁是大学同学。他们在读书期间相爱，却遭到了沈沁的父亲沈牧歌的反对。沈沁，沈氏食品公司董事长的千金，出了名的音乐才女，要嫁，也必须是出身世家的青年才俊才能配得上。而石亦堂不过是出生渔村的穷小子，沈牧歌自然看不上他。
　　沈沁年轻时是个心高气傲的姑娘，她不顾沈牧歌的反对，坚持要和石亦堂相守一生。他们结婚的那一天，沈牧歌只说，就当他从没有过这个女儿。
　　石亦堂虽然出身不高，但能力极强，毕业后艰苦创业了几年，开了一家IT公司。他很感激沈沁对他的不离不弃，而沈沁也始终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两个人结婚多年，一直恩爱如初。
　　就是这样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最终却败给了油盐柴米酱醋茶。石亦堂的公司出现了危机，最后以破产告终。
　　家境的一落千丈，使得这对夫妻渐渐有了隔阂。尽管沈沁体谅石亦堂的不易，但总有忍不住抱怨的时候。当爱情的甜美褪去，石亦堂也慢慢发现自己与沈沁之间的差异。沈沁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鲜少关注一些家庭琐事。而理工科的石亦堂永远无法用音乐与她交流。
　　石笙七岁时得了轻微的自闭症。
　　沈沁知道这个消息后，抱着石笙大哭了一场。她怨怪石亦堂忽略了家庭，也终于意识到，这场家庭战役的结局，每个人都是输家。
　　石笙八岁时，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外公沈牧歌。虽然已经年过60，但一双锐利的眼神却丝毫不输给二三十岁的年轻人。石笙不喜欢这个眼神，尽管他不会表达。
　　沈沁最终带着石笙回去沈氏。尽管沈牧歌当年放言没有这个女儿，但却不能不管这个音乐天赋极高的外孙。
　　石亦堂与沈沁并没有离婚。医生说完整的家庭可能会更加有利于石笙病情的恢复，于是他们小心翼翼地维持这段奄奄一息的婚姻。
　　而石笙呢？他可能知道周围人竭尽全力的表演只是为了博自己一笑，也可能从他选择逃避的那一刻起，所有人和事就再也和他无关。
　　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说

　　写得很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