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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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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恍若未觉心口剧痛。挣扎着转身,欲问那男子,缘何如此?但他始终缄默。未及看清他眸中若隐若现的那抹水光,便已力竭,软倒在他怀里。蒙昧间,幽幽咽下最后一口气。
“阿瑛!”
亲眼看着女儿被人暗算,凶徒还是颇得自己青睐的女婿,夫人声嘶力竭,欲冲过去,同害死至亲的仇人鱼死网破。但妇道人家,又不若女儿那般能征善战。终究还是抵不过官军挟制。撕心裂肺,嚎啕间,被人架出喜堂。
“莫要伤到她。”
当哭声渐远,喧阗鼎沸的喜堂渐渐陷入死寂,琴师方才抬首,望向领兵攻寨的胞弟。原本,因着不世之功,喜笑颜开的青年,触及兄长锐挫望绝的空洞眼神,祝词亦是如鲠在喉。缄默半晌,终是依着素日规矩,毕恭毕敬,在人前称他一声大人。
“你可以不杀她。”
虽为旧朝余孽,但贼首已然故世多年。若是俯首称臣,接受朝廷招安,未必会治其死罪。但兄长俯首,贴近那已然冰冷的面颊:“与其让她活着恨我,不如死了。”
当成亲前,又一回问她,将来有了孩子,仍要过这朝不保夕,刀口舔血的日子?她苦笑道是对不住自己的娃娃,但仍拒降朝廷,便知彼此间,不死不休。兼之暗中投靠官军的三当家传话,皇上得悉思保寨寨主夏侯瑛冥顽不灵,屡拒招安,命上峰借大婚之机,里应外合,一举攻破匪巢,格杀勿论。知无转圜余地的他终是决意,亲手了结阿瑛的性命,免得落入朝廷之手,严刑拷打,生不如死。
“至于这思保寨有无坊间风传的十万两黄金。”
他已无余力追查,还请主帅另请高明。
“往后,你也得一个人走下去了。”
虽是无甚出息。但心已死,再不能陪唯一的胞弟,闯天下。
当兄长抱起双目紧闭,再无可能对他爽朗大笑的少女,神情麻木地往外走时,青年心中隐约一丝不安,却又不忍拦阻,终究只能五味杂陈,目送他徐徐走出喜堂,往山下而去。
“傅隽之妻?”
当男子罔顾上峰及胞弟劝阻,辞官隐居苍翠山下的一间竹屋,终日寂寂抚琴,偶上落霞峰,背倚冰冷石碑,远眺落日,以为终此一生,便是这般周而复始,沉溺于怅惘苍凉间,那个不告而别,令其义父好生失落的少年竟是再次出现,剑指咽喉:“这才是你的真名儿。”
人如其名,果是负心薄幸。冷哼一声,痛恨自己当初未有当机立断,直取其性命。亦或半路拦阻阿瑛,救这负心郎。
“若是我早些发现你的真面目,她便不至于落得这等下场。”
被掏心掏肺,待他赤诚的男人背后捅刀。而今躺在这冰冷的石碑底下,含恨而终。
“你所言极是。”
若是彼时未有拐弯抹角,欲借猛虎之口,杀了他。兴许一早露底,叫那傻女子知晓他是朝廷的细作。如此这般,亦不会赔上真心,更不会累及性命。
“你杀了我吧。”
反正现在的他,已非朝廷命官,无人问津。荒郊野外,亦不会有人知晓他暴毙于此。
但望着男子平声静气,笑言暴尸荒野,被那盘桓天际的秃鹫啄得体无完肤,当能解恨,同阿瑛重归于好时,少年反是觉着这般杀了他,委实便宜了这个万死难辞其咎的男人。
“不能任由你去到地下,同阿瑛团圆。”
冷然将剑收归鞘中。誓言有朝一日,定要连同他效力的那个狗皇帝一道,凌迟车裂。
“我等着你。”
笑睇少年头也不回,决绝而去,男子抬起手中的酒囊,一饮而尽。
自那之后,再未见到阿宿。直至数年后,听闻邻国女帝的新夫婿是为前朝覆灭时唯一幸免于难的七皇子。坊间流传的十万两黄金,亦在其手,且是一文不留,悉数献于女帝,以作军饷。若有所思:“看来中原三足鼎立的局面,似有变数。”
当屡立奇功,终是官拜安远将军的胞弟一身青衫,再访竹屋,请他出山时,仍未应承,只凝望屋外翠竹,意味深长,轻念那七皇子的名讳:“宇文修。”
并非寄人篱下,宿于寨中。而是天上星宿,重放华彩。
男子慨然一笑。究竟是伺机接近二当家,求其收留。还是二当家自始至终知晓他的身份,不过是将之养在寨外,于世人渐渐忘却这下落不明的皇子,再以乞儿之名,迎入思保寨,已然无从知晓。但他临去前,撂下的那句狠话,言犹在耳。
“盼那日及早到来。”
须以最狠的手段惩戒他,方可释怀当年犯下的罪过。
至于胞弟质问,自己本有大好前程,为何要在这荒野之地,了此残生?男子微一笑,轻拨琴弦:“长房有你出人头地,已可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阿瑛生前希冀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的平淡日子。望一眼苍翠竹林,遥想当年喜宴上,那个衣袂翩飞,飒爽舞刀的红衣女子。终是展颜,淡泊一笑。
“这,也是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