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绕枝来》花知否

59、无字书

　　第五十九章无字书
　　谢钧就那么静静站在原地，以一个昂扬超拔的姿态，看着鲜血从他身上缓缓流动，心中只觉得无比快意。
　　那人鬓角的发看上去已经有些花白了，这么多年了，也该老了，只是他此刻连眼睛也睁不开，一张嘴甚至因为失去意识而没有合上，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这就是权势煊赫，拥有一世名声的丞相？这就是和自己斗了一辈子的赵贯赵大人？
　　谢钧笑着，那笑近乎妖，阴狠而又冷冽，像是开在血泊里的灼灼罂粟花。
　　乐绫几乎是心中一凛，甚至还有一种不敢置信的惊讶。
　　她认识谢钧以来，从未见过这样渗人的笑意。她久久地愣在那里，指甲几乎要缩进掌心，掐得她有些痛。
　　他想要看着对方死去，这个想法在乐绫的脑海中一出现，她就觉得背后隐约有些发凉。如果是在之前，她或许只是觉得可怕，但她并不敢去左右他的想法，但现在，她一想到丞相是因为救自己才落得如此境地的，便不得不阻止他了。
　　想到这里，乐绫直接跪了下来，微微昂着头，道：“陛下，不能见死不救啊……”
　　谢钧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顿时皱起了眉头来，侧头看向了她：“你说什么？”
　　“他……他是为了救我，才被言奎刺中的。”乐绫抖着声音说出了真相，可谢钧听了之后，却并不是很相信。
　　“他救你？他那般惜命之人，怎么会去救你呢？”谢钧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更何况，他如今应该巴不得你去死才对，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赵恪之今日称病不来，正是因为赵贯胁迫他除掉你。”
　　乐绫没想到还有这档子事，一时愣了愣，可是她不管怎么跟谢钧说，赵贯是因为给自己挡刀才这样的，谢钧都不肯相信，以至于最后，谢钧都有些怀疑她了。
　　“你今日是怎么了，这般护着他。”
　　“我不是护着他，我是为了陛下你啊。”乐绫跪在地上，深吸了一口气，连称呼都变了，“陛下难道忘了之前那些话了吗，就算他死了，他背后层层势力也会推选出新的权力继承人出来，现在丞相尚在，局势尚且稳定，陛下还能在他的羽翼下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假以时日，一击而溃。可若是他现在死了，朝中局势便是一盘散沙，各方势力都会虎视眈眈，很有可能就是新的局面啊，到那个时候，陛下能够招架得住吗？”
　　谢钧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她，目光隐约闪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况且，陛下跟丞相斗了一辈子，还没有分出个胜负来呢，就这么让他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个无名小卒的手里，陛下不觉得很亏吗？不觉得很不甘心吗？”乐绫昂起头来，看向了他的眼睛，神情寥廓辽远，“陛下难道不想靠自己的能力去击垮他吗？”
　　乐绫乌黑的头发微微垂下，眼底的幽黑带着深渊之外的光，修长的睫毛在她脸上刷下一排阴影，每个尾音都不拖不曳，让人难以忽视她的意见。
　　“人死不能复生，再想要找到一个相匹配的敌人，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乐绫只是希望陛下将来不会后悔今天，没有其他的意思。”
　　她其实有其他的意思，但她不能说。
　　她想要知道为什么丞相会喊出母亲的名字，为什么他会去救自己，但她内心也真的觉得，如果谢钧今天真的这么做了，他将来一定会后悔。
　　谢钧目光沉沉地看向了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都停在了嘴边。
　　须臾之后，他忽然看着她，淡声道：“要朕救他也可以，朕有一个条件。”
　　乐绫隐约间已经猜到了他想要说什么，跪在地上道：“我答应。”
　　“你真的答应？”
　　线条明朗坚定的下颌微微昂起，乐绫道：“我答应。”
　　谢钧没有再说话，只是无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
　　谢钧离去的脚步声很轻，但听在乐绫耳边却是那么响，她迅速跑到了赵贯的床边，对着李太医道：“还愣着干嘛！还不给丞相止血！”
　　李太医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急急忙忙去完成他接下来的事情，头上冷汗直下，乐绫望着丞相紧闭的眼睛，一时间失了言语。
　　谢钧让她答应的条件，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如今无字书就在言奎的手中，她必定是要回家的，而谢钧的条件，一定是让她留下来。
　　留就留吧，反正。
　　……
　　她也不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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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恪之原本称病在家，可偏偏就在他称病这段时间内，宫里出了这等大事，顿时也顾不上许多了，穿上装束便直接进宫，去皇帝处请了罪之后便直接奔向了太医院。
　　他虽然刚刚和赵贯大吵了一架，但毕竟还是赵氏子弟，明面上也是赵贯的直接继承人，出了这样的事情，难免心中着急，大失体态。
　　如今丞相的身子根本禁不起折腾，只能暂时安置在太医院，由宫中御医轮流整治，宴会也因为出了这档子事情而被迫停止，但即使是出动了全部的禁卫军，那刺客却始终没有被抓到，宫中开始议论纷纷，章太后带着章文笛前往太清殿看望谢钧的时候，都有些提心吊胆，生怕草丛里一不小心就蹿出来一个刺客。
　　“陛下，这刺客是一定要抓到的呀！宫中戒备森严，若刺客就躲在宫里该如何是好？宫中这么多的女眷，万一……”章太后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颤抖了，更别提一旁的章文笛了。
　　“陛下，若是抓到了刺客，可一定要严惩啊。”
　　谢钧正心烦着，此刻听两个女人在一旁聒噪个不停，更是觉得心烦意乱，直接道：“朕已经吩咐了赵恪之，刺客不必抓了，每个宫室都加派了人手，严加防范，你们暂时不必担心了。”
　　“为何啊陛下？这刺客明明就还在宫里头，若是不抓，这宫里妃嫔的名节不保都是小事，若是陛下有个好歹……”
　　谢钧不知道如何跟她们解释，言奎有了无字书，便可以直接自由出入宫中的事情，他既然能用无字书进到宫里头来，自然也能用无字书出去，如今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出动了全部的禁卫军都没能抓到他，想必此时此刻，他已经不在宫中了吧。
　　谢钧冷笑了一声，这无字书虽然是个好东西，可若是落在了别人的手里，却成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想想有一个人可以自由出入他的宫室，来去自如，谁也抓不到他，是怎样一件可怕的事情。
　　他原本并没有打算将乐绫永远留在这里，但如今看来，乐绫是断然不能离开自己的身边了。那言奎既然有了无字书，便能在乐家村和皇宫之间来回，这里虽然也危险，但至少有禁卫军，还有自己能够保护她。
　　可她若是回到了乐家村，则是必死无疑。
　　一想到这里，谢钧便觉得有些头疼，他开始后悔，后悔一开始为什么要把乐绫卷入到这件事情中来，她本就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就是因为认识了自己，就是因为自己那日要她做了那些事情，换了那封信，她才会被言奎盯上，成为对方的眼中钉。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心中烦闷不已。
　　将乐绫强行和自己捆绑在一起，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她原本生活在田野之间，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如今却因为结识了自己而变得复杂了起来，甚至要去面对很多黑暗的事情。
　　他真的，能给她想要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