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绕枝来》花知否

54、阴魂不散

　　第五十四章阴魂不散
　　乐绫从烁阳宫走回去的时候，脚步都有些不稳了，阿泰一直在身后想要去搀扶她，却都被她直接躲开了，“你别理我。”
　　阿泰从来都没有见过乐绫这般模样，一时间都有些紧张了起来，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方才在烁阳宫里，那位刘镜容姑娘所说的话，她是一句也没听懂，那人分明讲的都是自己的事情，可是乐姑娘的脸色却越变越冷，直到最后连一点温度也没有了，阿泰才连忙起身说自家主子最近有些受寒，这才将她带了出去。
　　乐绫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宫室里，双眼都变得有些无神了，一直到坐在自己的床前，她的目光才渐渐清晰了起来。方才刘镜容所说的话语都在她耳边回响着，她口中那个叶衡，一定就是她的叶衡，连想都不用想。
　　亏她还一直等着谢钧找回无字书，好早日回去见他，向他当面解释那日发生的事情。亏她一直不肯接受谢钧，就算人家把凤印都捧到自己面前了，也还是不为所动。
　　那一瞬间，乐绫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把自己的真心捧出来交到他的手中，还以为是遇到了一生良人，却没想到自己一直等着回去见的那个人，已经和别人私定了终身。其实早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的，那日他不肯相信自己，以为自己是贪图言府的财产才不肯跟他走，想必直到如今，他还是不肯相信自己吧。
　　所以他才会和别人私定终身，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留给她。
　　那个叫做刘镜容的姑娘，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又是平昭仪的亲表妹，身份尊贵，家财万贯，如果真的能娶了她，叶衡这辈子的仕途想必不用再愁了吧。
　　想到这里，乐绫便是心如死灰。坐在床头，呆呆看着窗户，外头的日光很亮，照在她眼底却是一片灰暗。
　　叶衡曾经跟她说过，他做官，是为了天下苍生，他想要入仕，想要做出一番成就来，而这一切，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帮得到他。
　　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蒋如意曾经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她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钱财对于叶衡来说有多重要。那个时候她还很坚定地反驳了她，如今看来，蒋如意说的没有错，是自己目光太过于短浅了，看不到这个变化的世界。
　　乐绫的心一点一点凉了下去，她其实一点也不难过，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没有力气，就连说话的力气也使不出来，就那么一直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日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钧走进来的时候，乐绫已经侧躺在床上静静睡着了，也不知道是她自己倒下去的，还是阿泰将她放下去的。他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批阅奏章，连衣服都顾不上换，便直接过来了，一路听阿泰重复了方才在烁阳宫说听到的话，心中已经隐约猜到了一大半，此时此刻看到乐绫憔悴的模样，更是心疼无比。
　　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最终却又将手收了回去，低低地喟叹了一声。
　　此时此刻，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既心疼乐绫，但却又自私地感到庆幸，庆幸是那叶衡先变卦，而自己也终于有了机会去进入乐绫的心。这个想法一出来，他便觉得有些愧疚，可他又忍不住这么去想。
　　谢钧此刻只觉得自己很矛盾，他不希望乐绫不开心，可他又不希望乐绫心中始终有别人。
　　睡梦中的少女眼角犹有泪痕，并不算多么明显，但在他看来确实那么惹眼。谢钧只觉得心中有一角被人扯住了，叫他不能动弹，他伸出手去，想要为她拭去泪痕，却又将手收了回去。
　　乐绫的长相并不算多么柔美，在他的后宫里也绝对算不上出色的，可他就是怎么看也看不厌，只觉得她的眉眼都是合着自己心意长的，静静在一旁看了半晌，谢钧终是敛了目，轻轻俯身向她凑了过去，在她尚在睡梦之时，于眼角落下一个悄无声息的吻。
　　那样轻软，无声无息。
　　少女温柔缱绻的香气扑在鼻端，让他一时间慌了慌神，但只是片刻，谢钧便恢复了往常的神色，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眸间却隐约有星光闪动。
　　谢钧起身，出了寝殿，对着站在门口的阿泰道：“照顾好乐姑娘，朕晚上再过来看她。”
　　说罢，转身消失在了长道之外，秋风吹起他还未来得及换的玄衣大袖，也吹起了他心中从未起伏的涟漪。
　　不用害怕，不用难过。
　　从今往后，便由朕一人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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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市如往常一般热闹，各个商铺门口也都是热闹非凡，街头几乎很少看见有乞丐，就算是衣衫破旧的人也很少见，京都和各郡县的差别大概就在于此，因为街上经常会有达官贵人出行，所以那些沿街乞讨的人都会被官兵驱赶走，久而久之，也就没有多少乞丐敢明目张胆地在街上行走了。
　　是以这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引起了不少人的瞩目。
　　那是个看上去相貌还算是清秀的年轻人，如果不是因为衣衫褴褛，众人应该能看出他的皮肤细白无比，那双从未干过重活的手，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哥才会有的，只是这么一个人，却穿着一身几乎要被磨穿的裋褐和草鞋，在街上跌跌撞撞地行走着，一张脸蜡黄无比，两只眼睛深深凹陷了进去，看上去倒像是行尸走肉。
　　那人倒不像普通的乞丐一样，遇见人就讨饭，而是逢人就拿出一张画像，问对方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那画像虽然看上去笔力细腻，但这世上长相相似的姑娘多了去了，旁人看了看，也就摇头说自己没见过了，那人却根本没有要放弃的意思，还是逢人就拿出画像，问对方有没有见过画中的人。
　　被问过的人都以为他是个情种，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画中人是害的他家破人亡的毕生仇敌，这辈子如果不能亲手杀了这个女人，他便是对不起言氏的列祖列宗，言奎缓缓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了人群，仔细在里面搜寻着乐绫的身影。
　　这么多年来，言府还是有些家底的，就算父亲惨死，自己落得一个被流放的下场，还是有不少昔日的叔伯打点关系，将自己从流放的队伍中解救了出来，只是那些叔伯将他救出来已属仁至义尽，没有人愿意再给他这样一个罪臣之子提供任何帮助。
　　不过，他也算是看清了，言府风光的时候，那些人连踏入言府大厅的资格都没有，平日里只能在偏厅喝些茶点，如今树倒猢狲散，没有一个人敢和言府沾上半点关系，每个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只给了他一些银两，便劝他远离河间郡，在偏远的地方隐姓埋名，了此一生。
　　可他偏偏不，他偏偏去了最危险的京城，他要报仇。
　　他要让所有害死他父亲的人血债血偿！
　　包括亲自下令的丞相，包括那个所谓的天子密使，包括偷换假信的乐绫，包括叶衡！
　　他是言府大少爷，本该在父亲的庇佑下过着永远逍遥的日子，此次乡试，他本是内定的解元，可是晴天霹雳就这么打下来了，一夜之间，父亲死了，母亲上吊自尽，自己的少爷身份没有了，就连住了一辈子的宅院也被充了公，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
　　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了，他没有任何可以输的东西，才能如此决绝。
　　言奎上前走了两步，在一旁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他的鞋子已经几乎被磨穿了，脚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水泡，看上去十分可怖，但他却似乎毫不在意，一双眼睛无星无月。
　　言奎坐下来之后，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一层一层打开之后，露出了里面那本无字书。
　　****
　　“叶大哥。”刘镜容抬手敲了敲门，里面却无人回应，又敲了敲，却还是没有人回应她，一时之间只觉得奇怪，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叶大哥？你在里面吗？是我呀。”
　　门里面却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回应声。
　　刘镜容叹了一口气，也许叶大哥现在不在客栈吧，说不定是有什么事情外出了，还未回来，便转身准备先回去。
　　这一次的她还特意打扮了一下，没有再穿男装出门，而是穿了一身绯红色的袄裙，整个人看上去端庄无比，丫鬟小厮们都连连夸赞，说自家小姐变了性子。可没想到自己这么认真打扮，对方是看不到了。
　　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便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刘镜容正要出声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正是自己要见的叶衡，一时之间心跳的飞快，连忙道：“叶大哥，原来你出去了，难怪我在这里喊了你许久都没有回应我呢。”
　　叶衡见是她来了，一时间也有些激动：“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乐绫的消息了？”
　　刘镜容一听他提起乐绫这个词，顿时便开始心疼起他来了，叹了一口气，道：“叶大哥，这件事情，我们还是进屋说吧。”
　　“好。”
　　叶衡带着她进了屋，关上了门，便有些焦急地问道：“怎么样？可是有她的消息了。”
　　“自然是有了，否则，我也不会过来见你。”刘镜容悄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那些话都憋在喉咙里，怎么说也说不出口，叶大哥看上去似乎很期待那个乐绫的消息，可是如果让他知道那乐绫如今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他会怎么想呢？会不会很难过呢？
　　想到这里，刘镜容便觉得有些难过了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和这个人只有一面之缘，却无比同情他的遭遇，一想到他会难过，她便有些说不出口来。
　　叶衡见她不说话，顿时便有些焦急，催促道：“姑娘但说无妨。”
　　“我打听过了……你口中那位叫做乐绫的姑娘，如今已经是宫中的八品宝林了，原本我也只是听说罢了，不过我昨日进宫见我表姐的时候，特意传了那乐宝林过来，我提到你的名字的时候，她是有反应的……所以……”
　　“什么意思？”叶衡明显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语气隐约有些发抖，“什么叫宫中的八品宝林……”
　　“就是……她如今已经是陛下的女人了。”刘镜容说完这句话之后，甚至有些不敢去看他此时此刻的反应，只觉得自己看完之后，会忍不住想要去安慰他。
　　叶衡一下子便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双眼立时失去了神采，整个人都慌了，喃喃道：“什么意思，什么叫陛下的女人了……什么叫……陛下的女人……”
　　“叶大哥，你别这样。”刘镜容看的有些难受，连忙道，“你别太难过了，这个女人都已经背叛你了，你又何必为了她伤心呢？”
　　叶衡没有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地在原地自言自语，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叶大哥，你别难过，我已经替你报仇了，她那边也不会好过的。”刘镜容说话的时候，叶衡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是抓着心口自言自语。
　　“不会的，她肯定是被那什么天子密使掳进宫的，她一定不是自愿的……”
　　刘镜容叹了一口气，道：“她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被掳进宫的样子，你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呢？”
　　叶衡摇着头，目光如炬：“我不相信，我要见她。”
　　刘镜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掺和进这件事情里来，只是看到面前这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如此失魂落魄、痛不欲生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他一起痛了起来，但还是忍不住道：“你见不了她的，她如今已经是陛下的人了，别说是宫外的男子想要见她了，就连我想要见她一面也是很难的，皇宫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进去的地方。”
　　“你带我进宫见她，我求你，你带我进宫见她一面。”
　　刘镜容摇头：“不行的，随意带男子进宫是死罪啊。”
　　话刚落音，刘镜容的声音忽然顿住了，恍惚间，她好像记起父亲前几天同她说过的事情，看着面前的男人，刘镜容忽然道：“我忽然想起来，中秋之夜，陛下要在宫中举办宴会，到时候会邀请朝臣，女眷也可同去，到时候，我可以想办法带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