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重生》张雨轩

2、初见

　　十年前。

　　23岁的章云清，一身米色职业装，一脸迷茫的站在昆城人才市场拥挤的人群中，她安静的脸庞与这嘈杂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你好，我可以看一下你的简历吗？“一个阳光明媚的短发女子出现在面前，笑着问。
　　云清赶紧双手递过简历，腼腆地笑笑。刚毕业，性格内向的她不善言辞。

　　短发女子将她带到一家公司的招聘展位前，将简历递给中间一位戴眼镜的男子。

　　男子看完简历，抬头看看她，拿起笔在一张面试通知单上写上时间，递给她说道：“请按照上面的时间和地址，到公司参加复试。”

　　下午两点，她准时到达“城北花园”别墅区，这家公司在第二栋。

　　这里大多是台湾公司，台湾人对工作环境的要求，和对生活环境的态度一样认真。

　　前台把云清带到二楼会议室，陆续来了十几人，最后面试官进来，正是那位戴眼镜的男子，露出儒雅微笑，开始自我介绍。

　　他叫陈文伟，台湾人，是公司副理。但这是分公司，没有总经理，副理就是一把手。

　　他提出一些问题，让大家自由发言。

　　面试会结束，众人散去，云清在最后收拾起纸笔，正要起身离开。“你请稍等一下。”陈副理叫住她。

　　她愣住原地，不知要说什么，以她刚才的表现，应该是没机会了。
　　“刚才每个人都很积极发言，表现自己，为什么你从头到尾坐在后面，一句话也没有呢？”他问道，语气平和像位兄长。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都比我学历高，比我优秀。”她尴尬笑笑。确实不知说什么，其他人都比她工作经验丰富，履历精彩，能说会道。自知没有优势，不如当作学习，好好听听别人怎么说。

　　“学历高，不一定就优秀，没经验，也不能说明你就比别人差。其实你很擅于倾听，这个世界上，擅于倾听的人，比擅于说话的人更珍贵。你明天开始来实习吧，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证明自己。”他说完转身，将手上一打做了标记的简历交给助理。

　　云清感觉这有些不真实，在摇晃的公交车上迷糊了一个多小时。

　　到了张浦村那片拥挤的民房区，找到同学们租的那间小屋，煤气灶上煮着一锅热气腾腾的菜，五个姑娘坐在各自的行李箱上吃火锅，举碗庆祝，最后来投奔的云清也找到了工作。

　　晚上，五个人横着挤在一张床上，一床被子不够，各自把衣服、围巾也胡乱搭上。云清说：“我下周如果通过考核，就可以在公司附件租房子搬出去了，就不麻烦你们了。”

　　年纪最大的琳琳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以后不管走到哪，都别忘了，我们永远都是姐妹啊。”

　　一个星期后，参加实习的5人，最终有3人通过考核留下。云清是唯一留下的女生。

　　她搬到了公司后面那条街，从她租的那间只有一张床的民房窗户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城北花园。一墙之隔，却是两个世界。

　　她也忍不住憧憬，通过自己的努力，有一天可以有那样一栋自己房子，有个花园……
　　短短一个月，云清就成了公司上下公认，最拼命的人。

　　四月这几天一直下雨，只有她一个人不顾同事的劝阻，提着电脑出门拜访客户。

　　从市北一家电子厂出来，她撑开伞，看见旁边一同出来的陌生男人，站在岗亭下望了望天，低下头走进雨里。

　　看他的方向，也是要去前面的公交车站，看样子他们乘同一路车，这里只有这趟车经过。

　　她加快几步靠近他，把伞遇到他头上：“你也是要坐11路吗，我们顺路，一起走吧。”

　　云清先上车，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那人跟过来，坐在她旁边。

　　她望着窗外，一排排闪过的厂房，在雨中被冲得干干净净。

　　还是他最先打破沉默，问她做什么工作，很商务性的客套用语。她刚走出校门，性格本来就孤僻，同班四年的男同学都很多没说过话，何况这个看起来“老道”的男人，她知道应该保持距离。

　　只是出于礼貌递过一张名片：“我在一个软件公司，做应用工程师。”

　　不过萍水相逢，下了这趟车，便各奔前程，他们都不属于这座只有钢筋水泥，没有泥土的城市。

　　“我叫魏元生，今天谢谢你。再见。”

　　回到公司，一楼空无一人，大家都下班回去了，只有二楼陈副理办公室的灯还亮着，一个人在加班。

　　云清把电脑放回自己的办公桌，悄悄离开。

　　前台昨天说，副理特意叮嘱她，让她提醒云清，一个人出门时要注意安全，不要太晚回家。

　　章云清不懂人情世故，但这位台湾上司的关照，总是替人着想又不让人有负担，让她感觉温暖，又敬重他。

　　晚上看了几页书，准备关灯睡觉，安静的小屋突然响起一阵欢快的铃声，云清吓了一跳，几秒钟以后才反应过来去找手机。

　　很少有人给她打电话，白天偶尔有工作电话，晚上则几乎没有响过，她常常感觉自己是被世界遗忘的人，就算突然消失，也不会有人找她吧。

　　电话里陌生的声音，听了好一会，才知道是白天遇到的那个男人。

　　他说，为了感谢她，想邀请她明天一起吃午饭。

　　云清说不用客气，谢绝了他的邀请。

　　此后一个星期，每天晚上这姓魏的都会打电话来，她一次也没有答应邀请。不过通话次数多了，话题渐渐从单纯的邀请吃饭，到了关心她的工作，生活，云清开始习惯了他每天的问候。

　　这天，他的电话来得有点早，云清刚结束工作，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市后街。

　　“你走到哪了？那旁边有个公园，你在公园的水池边坐着休息下等我，我马上到。”

　　这是个马路边的小公园。但那几年，这里是云清记忆中，最美的地方。尽管后来她见过更繁华的国际都市，也去过人烟稀少的荒野。

　　面前的水池清亮见底，池边淡蓝的灯光，身后飘着栀子花的香气，让她紧张的精神和身体感动片刻松弛。

　　“还没吃饭吧？”他提着一个袋子出现在面前，气喘吁吁的笑着说。

　　然后蹲下从袋子里取出几个一次性餐盒，将三盒菜放在凳子上，递给云清一盒饭，一双筷子，自己拿着一盒吃起来。

　　“多吃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他不停给她夹菜。

　　“很合口味。”云清笑道。他买了一个麻婆豆腐，一个宫保鸡丁，一个炝炒空心菜，都有辣椒。他已经在电话里打探过她来自哪里，知道她喜欢吃辣。

　　吃完他把凳子收拾干净，送云清回去。

　　看她走路有些吃力，腰也撑不直，他坚持要她坐在路边的花坛上，给她脱下高跟鞋检查。

　　他蹲在地上抬起她的脚，“怎么脚底都磨破了？天哪，袜子上都是血......”云清感觉他的声音有点像要哭了。

　　赶紧推开他，穿上鞋，站起来就走。“没事，我想多做点业绩，今天到城郊工业区走访了几个厂，那个地方太大了，车也少，走了很久才做到车。只是以前很少穿高跟鞋走路，习惯就好了。”云清笑着安慰他说。

　　他说背她，被她拒绝了，扶都不要他扶。

　　“我到了，你回去吧，我就住这楼上。”云清站在路灯下道别。

　　“好，你保重，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叫魏元生。再见。”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云清一直站着原地，看他走了百把米，走到一个路灯下面，突然转过身来，看她还在那，便站住不动了。

　　两人在初夏的夜晚，在两盏路灯之间，遥遥相望。

　　谁也没有往前走一步，仿佛被一种看不见，又真实存在的力量隔着，犹如前世与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