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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缚仙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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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佑池底沉淀着三百年的月光,那些被岁月浸透的光斑如同破碎的银镜,在幽暗的水中勾勒出诡谲的图腾。尔继蜷缩在汉白玉雕琢的盘龙柱阴影里,不知怎地,她如今又成了这似龙非龙,似鱼非鱼的样子,尾鳍上新生的墨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蚕食她的鳞片。每当月光偏移一寸,那些扭曲的纹路就发出细碎的啃噬声,像是千万只蚁虫在啃食她的神魂。
她数着悬浮在周身的龙形冰晶,蓝色血液凝成的结晶正遵循某种古老规律缓缓漂移。
昨夜被金索贯穿的伤口又开始渗出幽蓝血珠,每一滴坠入池底都会激起微弱的灵力涟漪。这些涟漪在触及池壁暗纹时突然加速,将三百年来沉积的淤泥搅成漩涡。
尔继的龙角突然刺痛——那些冰晶竟在乾位拼出半阙星图!她猛地甩尾掀起暗流,池底的汉白玉碎屑被水流卷起,露出下方暗金色的阵纹。七十二道金索的虚影在阵纹中若隐若现,每道锁链末端都系在她尾鳍的流光戒上,而锁链另一端竟穿透虚空,连接着占星阁顶的命灯。
"苏瑛!"龙吟裹挟着滔天怒意冲破水面,池畔三十六盏青铜铃应声炸裂。飞溅的碎玉在月光下折射出万千幻影,尔继看见自己倒映在琉璃瓦上的影子——本该是鱼尾的位置缠绕着九重锁链,每道锁链都贯穿她不同的命门,而锁链尽头的命灯里燃烧的,赫然是苏瑛的本命精血!
剧痛在此时席卷全身。
尔继感觉尾椎骨被人寸寸捏碎,新生的双腿在池水中若隐若现。淡金色的鳞片从腰际开始剥落,露出底下苍白的肌肤。但化形进行到最关键时,流光戒突然爆发出刺目紫光,戒面浮现的弑神戟图腾如同活物般张开獠牙,狠狠咬住她脚踝处的命脉。
"啊!"
凄厉的龙吟震得池水沸腾,尔继在剧痛中醒悟——所谓金索根本不是法器,而是苏瑛用本命精血绘制的缚仙咒!每道咒文都对应她神魂的裂痕,此刻正在将化形的灵力转化为淬炼流光戒的养料。更可怕的是,那些锁链正在将她的记忆撕成碎片,每个记忆残片都化作金色光点融入戒面。
占星阁顶突然降下惊雷。
苏瑛跪在二十八宿星盘中央,七窍不断渗出金血。他腕间的流光戒正在疯狂吞噬主人精血,戒面浮现的弑神戟虚影与尔继身上的咒文遥相呼应。星盘上的龟甲突然全部立起,在血泊中拼出"大凶"卦象。
"果然还是太勉强......"国师染血的手指划过龟甲裂纹,那些裂纹竟与尔继尾鳍的伤痕完全重合。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的弑神戟烙印已经蔓延至锁骨,墨色咒文如同蛛网般爬满半个身躯,在皮肤下蠕动出可怖的凸起。
当第二道天雷劈穿琉璃瓦时,苏瑛突然咬破舌尖。金血喷溅在星盘上的瞬间,整个占星阁的烛火全部变成幽蓝色。他双手结出繁复法印,背后浮现出弑神戟器灵的虚影——那竟是个与尔继容貌九分相似的女子,只是眼角多了一道泣血纹!
"以吾神魂为祭......"
咒语尚未念完,阁楼雕花木门突然被剑气劈成碎片。萧烬提着滴血的焚天刃闯进来,剑锋上粘着的鳞片正泛着幽蓝光芒——那是尔继昨夜挣扎时脱落的逆鳞!
"爱卿好手段。"帝王绣着金线的龙靴碾过苏瑛散落的长发,在青砖上拖出血痕,"能让妖物在朕眼皮底下化形,你这国师当得可真是尽心。"
苏瑛抬头时,右眼已经变成流转星辉的琉璃珠。他望着萧烬颈间蔓延的龙鳞轻笑:"陛下不如先看看自己的手。"
萧烬这才发现掌心浮现出暗红咒印,那些纹路与尔继额间的龙纹如出一辙。更可怕的是,他伤口渗出的血珠正化作细小龙影,这些半透明的灵体摆动着尾巴,朝着帝佑池方向游去,在虚空拖出猩红轨迹。
池中突然掀起三丈高的巨浪。
尔继的龙尾已经完全化作人形双腿,但膝盖以下仍缠着流光戒幻化的锁链。挣扎一次,苏瑛心口的弑神戟烙印就明亮一分,那些墨色咒文如同活过来的毒蛇,顺着血管爬上脖颈。当锁链第七次收紧时,她终于看清了流光戒内部的景象——那里面囚禁着三百道龙魂,每条龙魂额间都有与她相同的印记,正在不断撞击着戒壁!
"原来你一直在豢养......"
话音未落,萧烬的剑锋已经抵住她咽喉。帝王赤红的瞳孔中映出尔继背后的虚影:被九重锁链贯穿的寂珩战神正在发出无声的嘶吼,那些贯穿他身体的锁链末端,赫然连接着苏瑛的脊骨。而战神的容貌,正与萧烬的面庞逐渐重合!
"告诉朕,"萧烬的剑尖挑起尔继下巴,在她颈间划出血线,"你与国师究竟在谋划什么?"
尔继突然抓住帝王手腕。当两人血液交融的刹那,池底突然升起七十二盏魂灯。这些以人鱼膏为烛的命灯悬浮在空中,灯芯燃烧的竟是苏瑛的金血!国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陛下可知晓,您每日饮的醒神汤里......"
"住口!"
萧烬挥剑斩向虚空,剑气却穿透苏瑛的虚影劈在池畔石碑上。碑文剥落的瞬间,尔继看见惊心画面——三百年前自己跪在焚天炉前,将弑神戟刺入苏瑛心口。而炉中淬炼的根本不是兵器,而是个与萧烬容貌相同的男子!那人的四肢被玄铁链锁住,胸口插着半截龙角,正是尔继当年被天罚劈断的本命角!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师兄?"
尔继的惊呼声中,流光戒突然脱离她的手指。那戒指悬浮在空中,戒面浮现出寂珩战神被锁链贯穿的影像。苏瑛的本命法器此刻竟与尔继的龙魂产生共鸣,在三人之间形成血色漩涡。萧烬的冕旒被狂风吹落,十二串白玉珠纷纷炸裂,露出他额间正在成型的龙纹。
"原来如此......"萧烬突然大笑,他颈间的龙鳞已经覆盖半边脸颊,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冷光,"朕才是你们博弈的棋子!"
狂风骤起,缚仙锁在这一刻显出真容。尔继看见自己的龙筋正化作金索缠绕着另外两人的命脉,而所有锁链的源头都指向虚空中的弑神戟。当她试图触碰流光戒时,苏瑛的警告在耳畔炸响:"别动!那是......"
迟了。
尔继的指尖刚碰到戒面,整座帝佑池突然下陷三丈。池底浮现出巨大的往生阵图,阵眼处插着的正是寂珩战神的断戟。萧烬的瞳孔彻底变成竖瞳,他背后的战神虚影正在与肉身融合,每融合一寸,皇宫上空的星象就偏移一度。
"三千年了......"帝王的声音突然变成双重音调,既有萧烬的暴戾,又夹杂着寂珩的悲怆,"尔继,你还要犯同样的错误吗?"
苏瑛在此刻从天而降。他白衣尽染金血,手中握着的根本不是流光戒,而是弑神戟!当戟刃刺入阵眼的刹那,尔继终于想起最重要的记忆——
焚天炉中跃动的不是火焰,而是液态的星辰砂。她握着刚成型的弑神戟,看着被锁在炉中的寂珩师兄。战神心口插着她的本命龙角,唇角却带着温柔笑意:"待我神魂与神戟相融,便能替你承受天罚......"
苏瑛心口处淌下的血泪,在触地瞬间化作了困住三人的流光戒。那滴血泪里封存着最残酷的真相:弑神戟真正要诛灭的,从来都是锻造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