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叠麟录》佛生生

2、第二章·溯世香

　　占星阁内，那古老的青铜漏刻，每一道刻痕仿佛都诉说着岁月的故事。此时，漏刻的指针缓缓指向了子时三刻，静谧的氛围中，苏瑛静静地坐在那里，指尖的刀锋犹如灵动的蛇，在腕间小心翼翼地游走。月光宛如轻纱，透过绘着二十八宿星图的窗户倾泄而入，落在他毫无血色的面庞上 ，像是为其覆上一层薄霜 。那些蜿蜒曲折的堕神印在月光的映照下，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仿佛随时都会蠕动起来。案几上，紫铜香炉静静地摆放着，突然，它毫无征兆地开始震颤，那动静惊得苏瑛手一抖，一滴血珠瞬间从他的腕间溅出，落在了那张尚未完成的符咒上，血珠在符咒上晕染开来，宛如一朵盛开的妖异之花。
　　“又开始了……”苏瑛望着那迅速发黑的血迹，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疲惫。他掌心中的流光戒，此时泛起了妖异的紫光，那光芒在昏暗的占星阁里闪烁不定，仿佛在诉说着某种不祥的预兆。这具身体就像即将腐朽的枯木，正在加速腐败——自从三日前他强行镇压尔继的龙魂之后，他心口处那宛如噩梦般的弑神戟烙印，便如同饥饿的野兽般日夜啃噬着他的血肉，每一下啃噬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从这具躯壳中扯出。
　　阁楼下方传来重物坠地的沉闷响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紧接着，夹杂着萧烬暴怒的呵斥声：“把那个贱婢的眼珠剜出来！”那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残忍，在空气中回荡着。苏瑛仿若未闻，他只是闭目凝神，指尖在虚空之中缓慢而又精准地勾画着命盘。当卦象最终定格在“天雷无妄”时，他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猛地抓起案上的犀角梳，毫不犹豫地狠狠刺入自己的左肩。
　　鲜血瞬间喷溅而出，如同红色的喷泉，洒落在星盘之上。就在这一刹那，整个占星阁的烛火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骤然转绿。那绿色的烛火摇曳着，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这一切。苏瑛望着镜中自己逐渐透明的躯体，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那冷笑中带着一种决然：“终于等不及要收取代价了么？”
　　尔继在池子里缓缓游动着，她那优美的身姿在池水中划过一道道弧线。她的尾鳍轻轻扫过池壁新生的墨色纹路，那些纹路如同邪恶的藤蔓，正不断地吞噬着月光。每吞噬一点月光，那些纹路就像是得到了滋养一般，变得更加诡异。月光被吞噬的地方，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当北斗第七星的光芒刺破云层时，那一道明亮的光线如同希望的曙光，却也在这时，她突然听见池畔传来玉石相击的脆响。
　　“殿下还是这般警醒。”苏瑛那身白蟒裘随风而动，轻轻拂过水面，惊起一圈圈血色涟漪。那涟漪在池水中扩散开来，宛如一朵朵盛开的血花。尔继顿时警惕起来，她的身体本能地往后退，却惊恐地发现整座帝佑池已被七十二道金索牢牢封锁。国师苏瑛指尖夹着的犀角梳正在滴血，那一滴一滴的血珠坠入池水，竟神奇地化作游动的符咒，那些符咒在池水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像是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
　　“你要做什么？”尔继的龙角不受控制地刺破额间皮肤，一阵剧痛袭来。在剧痛中，她看见苏瑛心口浮现弑神戟的虚影。那凶器是如此的熟悉，与三百年前贯穿她胸膛的兵器完美重合，戟刃上还残留着干涸的金色神血，那神血在微弱的光线下散发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气息。
　　苏瑛并不答话，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抬手将犀角梳掷向空中。在梳齿断裂的瞬间，尔继感觉自己的神魂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生生撕裂——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焚天炉中，那些怨灵在哀嚎着，它们张牙舞爪地朝着尔继扑来，疯狂地啃食着她的龙鳞。龙鳞被啃食的地方传来钻心的疼痛，尔继却无能为力。苏瑛化形时，他胸口流出的血泪，如同有生命般化作流光戒。弑神戟成型的瞬间，天空降下血雨，那血雨如同红色的幕布，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其中。寂珩战神挺身而出，替尔继承受了三道天罚，他那坚毅的身影在血雨中显得格外悲壮。
　　萧烬踹开占星阁大门时，正撞见最诡谲的画面：苏瑛的右眼化作琉璃珠悬浮在空中，那琉璃珠散发着幽冷的光芒。无数金线从瞳孔延伸至尔继额间的龙纹，像是连接着两人命运的丝线。国师素白的中衣已被血浸透，那血渍如同盛开的红梅，心口处的弑神戟烙印正随着尔继的挣扎忽明忽暗，像是一颗跳动的心脏，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爱卿好兴致。”帝王萧烬阴鸷的目光扫过满地血符，那目光犹如冰冷的刀刃，“深夜与妖物神魂交融，可是在演练什么邪术？”
　　苏瑛抬手召回琉璃珠，那破碎的眼球在掌心重新凝聚。他的动作优雅而又从容，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陛下可知晓，您昨夜剜出的心脏……”他忽然闪到萧烬背后，染血的手指轻轻抚过帝王颈间龙鳞，那龙鳞在血的沾染下显得更加冰冷，“在臣的炼丹炉里，跳动了整整三个时辰。”
　　剑光乍起，那焚天刃带着凌厉的气势劈开香炉的刹那，溯世香的烟雾凝聚成骇人景象——三百宫人横尸皇城，那惨烈的场景让人毛骨悚然。尔继的龙角穿透萧烬胸膛，萧烬的脸上满是惊恐与绝望。而苏瑛正握着弑神戟仰天大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占星阁里回荡着，充满了疯狂与得意。
　　“幻术！”萧烬挥刀斩向烟雾，刀刃却穿过苏瑛虚化的身体劈在星盘上。龟甲爆裂的巨响在占星阁里炸开，那声音震耳欲聋。尔继听见苏瑛的传音入密：“看仔细了，这才是寂珩陨落的真相。”
　　池水突然沸腾起来，像是一锅煮开的热水。尔继的龙尾不受控制地拍向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当指尖触到萧烬的焚天刃瞬间，她看见惊心动魄的画面：
　　神魔战场上，战火纷飞，硝烟弥漫。寂珩战神手握半截断戟，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无畏，朝着弑神戟毫不犹豫地冲向。就在兵刃相撞的刹那，苏瑛眼底闪过挣扎之色，那挣扎像是内心深处的矛盾在作祟。弑神戟突然调转方向，如同一道闪电般径直刺入尔继的灵台。
　　“师兄……为什么……”尔继的龙吟裹挟着溯世香席卷整个皇宫，那声音充满了悲痛与不解。萧烬颈间的血玉应声而碎，那血玉破碎的声音在空气中显得格外清脆。帝王暴怒的嘶吼与记忆中的寂珩重合：“尔继，快走！”
　　苏瑛突然喷出大口金血，那金血在空气中闪烁着光芒。流光戒上的裂痕瞬间蔓延至手腕，那裂痕如同蜘蛛网一般，不断地扩散着。他踉跄着扶住星盘，望着开始崩塌的命格线低笑：“果然……还是改不了……”
　　天际渐白，浓稠夜色如墨般缓缓消散，须臾，曙光挣破云层，似一道滚烫的金箭射向大地，所到之处，阴霾尽散……尔继发现自己盘踞在萧烬肩头，她的身体紧紧地贴着萧烬，不知何时，鱼身已化成了龙身，观他们二人神情却并不惊讶，想来抓她来时便早已知晓她真身是龙。新帝的龙袍被撕成碎片，心口处浮现与弑神戟同源的伤痕。苏瑛倚着破碎的星盘，用最后的气力结印：“今日所见，还望陛下……”
　　“国师大人还是先解释这个吧。”萧烬捏起尔继新生的龙爪，锋利的指甲正抵着他脖颈跳动的血管，那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可见，“为何朕的血液……开始泛出龙息？”
　　池畔的青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尔继突然嗅到熟悉的气息——那是寂珩师兄陨落时，染红三界天的战神之血。她不受控制地舔舐萧烬伤口渗出的血珠，额间龙纹爆发出刺目强光。
　　“因为你……”苏瑛话未说完，整个人突然化作流光消散。最后残留在空气中的，是半句带着血腥气的叹息：“……本就是不该存在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