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夫长公主》杜白湖

2、第二章

　　萧明月看着孟岩退走，心中不是没有一丝犹豫。但她终是把那一点点的犹豫，压了下来。过去三年，甚至可以说过去六年，从她和赵元嘉成婚的那一刻起，赵寄就在伤害她了。当赵寄在元嘉身边朝夕相伴之时，她萧明月，却不得不独守空房！要不是她深爱着元嘉，要不是为了赵家的名声和公主的骄傲，她怎么会忍下，自己的夫君宁可和一个娈童在一起，也不愿归家的残酷事实。

　　当年幼稚如她，还以为用忍耐和温柔就可以换回丈夫。
　　结果真是太可笑了，她敬如天神的夫君，她痴心爱慕的夫君，在战场上宁可牺牲自己的性命，都要保护那个娈童！！

　　当赵寄在三年前的那个下雪的清晨，带着赵元嘉的遗体出现在公主府前，用那种故作无辜的眼神，看着她说元嘉死了的时候，她就决定放弃所有伪装的温柔，一定让这个无耻的贱人，付出足够的代价，最好从此生不如死！
　　可笑的是这个贱人，居然到如今还要装一副无辜的模样出来。
　　萧明月心想别人会被你的伪装欺骗，本公主可不会。
　　不过，现在并不值得为他费神……
　　她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进宫去见那位皇帝哥哥……

　　收拾了不快的情绪后，萧明月对身后的云纹道：“继续梳头。”
　　云纹唯唯诺诺地应着，从妆台上拿起了梳子。

　　这一日，是萧明月例行进宫向太后、皇帝问安的日子，也是她自从收到赐婚的诏书后的第一次进宫。因此阖府上下都非常慎重，秋痕特意去藏锦园找去年宫中赐下的礼服了，而云纹则小心翼翼地为她梳妆。

　　以往那三年，萧明月重孝在身，素来不施粉黛，朴实无华，因此这一日的盛装打扮，让她像换了个人似的，重新散发出了夺目光彩。这种光彩，让她的哥哥、皇帝萧璟都怔住了，许久才扶起屈身下拜的妹妹，由衷赞叹道：“明月今日真是好看，哥哥差点没认出来。”
　　“哥哥见笑了。”她微笑着，亦步亦趋地任由兄长把自己扶到了席上。
　　对席而坐，萧璟望着此刻艳若桃花的妹妹，微微叹息道：“明月定是在心中责怪哥哥，不和你商量就定下此婚事了。”
　　萧明月摇头，“明月从不曾责怪哥哥。”
　　她停顿了片刻，又道：“父皇有二十九个皇子，但您是明月唯一的哥哥。”

　　先帝风流，后宫佳丽众多，光皇后就立过三次，更不用说走马灯一样轮换个不停的诸多宠妃了。但是在这样繁华热闹的宫廷之中，只有萧璟和萧明月，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是元后穆氏所出。两人本来还有一个兄长的，是废太子萧晗，因谋逆之罪被皇帝赐药鸠杀于太子宫中，随后穆皇后也吞金自尽，留下十二岁的萧璟，和年仅三岁的萧明月。
　　随后先帝立宠妃贺兰氏为后。五年之后，废贺兰氏，赐死。连带整个贺兰世家，北迁大漠，立下世代驻守北疆、永不回京之誓。
　　又三年，先帝迎赵氏姊妹入宫，同日封妃。半月后，立赵氏长姊瑶光为皇后，萧璟为太子。萧璟、萧明月同由皇后抚养。此时萧璟刚满二十，萧明月十一岁。
　　自此后，萧明月为先帝最宠爱之嫡女，赐封清河公主，一时风光无限。

　　但萧明月心中，却永远不会忘记那段和萧璟相依为命的岁月，所以她会依照礼数称呼其他人等，却只会用“哥哥”来称呼萧璟。

　　三年前赵元嘉在前线出事，萧璟心中忐忑，就怕兄妹成仇。
　　结果萧明月被接进宫中，默默行礼，抬起头那一声含泪的“哥哥”，让萧璟立刻就松了戒心，动了真情。
　　是的，他们是兄妹，是这寂寞宫廷中相依为命过的兄妹。
　　萧璟可以猜忌任何人，都不能猜忌这个妹妹。

　　如今萧璟自然明白她是何意，便屏退了左右道：“纵然往日有种种不是，将来……将来朕宁可负天下，也不会再负明月。”
　　萧明月抬手掩住了萧璟的嘴，“哥哥，您是君王，不能这么讲。”
　　这个稍显暧昧的动作，萧明月做起来却丝毫不显矫情。“明月希望哥哥心中最重的，永远是万里江山，社稷黎民。其次是皇后和太子，及其他皇子。之后再有明月一席之位，明月就很满足了。”
　　“明月……”萧璟握住了她的手，“明月，朕并不希望你这么识大体。”
　　“明月懂哥哥的心意，但是，哥哥您是君王。”
　　她又强调了一遍，见萧璟听进去了，才转移话题道：“哥哥如何想到，要选白太傅家的儿子的？”
　　朝中大臣数十，京城上功勋之家也不下数十，从中适合她萧明月年龄的官宦子弟，起码也有十几位。皇帝几乎不做筛选的就定了白家幼子白少卿为清河公主驸马，其实是挺出人意料的。一般来说，就算是装样子，也要拿几个备选名单，让萧明月挑选的。
　　萧璟默然。
　　萧明月也不着急，等着兄长的回复。

　　萧璟似乎踌躇了一会儿，才道：“这个人选，是白太傅向朕提出的。”
　　他没有说谎，当时他确实只是问一下，皇妹孝期已过，总不能孤苦一生，卿是否认识几个青年才俊，可以给皇妹备选？
　　结果白太傅立刻推荐了自己的儿子。

　　“……然后，哥哥觉得他适合我？”萧明月轻轻追问道。
　　“是的。”萧璟道，“白少卿素有才名……这个皇妹你想必也听说过。”
　　萧明月“扑哧”一声笑了，“嗯，他确实很、有、才。”
　　能让乐坊歌妓，以得他一曲为荣，能让他写的任何淫词艳曲，都能迅速传唱天下，这份才华，虽然用的地方不那么恰当，也是不能否认的，呵呵。
　　萧璟也跟着笑了，“其次，他性格温顺，不至于会伤害到你。”
　　萧明月不自觉地咬了下唇。
　　“还有，他出身于白家，门第高贵，又长相俊美。”
　　“还有呢？”
　　“没了。明月难道还想要驸马武艺高强，能建不世功勋么？”
　　萧明月心中被刺了一下，立刻就站起身来。
　　萧璟见状连忙安抚，按着她的肩膀道：“明月莫生气啊，是朕不对。朕以后绝对不提……那个武夫了。对了，过几日太后和皇后要去护国寺进香，明月要不要一起去？”
　　萧明月思索了一会，“……进香？”
　　萧璟点头，手下微微用了力，暗示道：“还有看人。”
　　萧明月轻轻落座，只道了一声，“好。”

　　和皇帝叙完话后，萧明月又依礼去拜见了赵太后，和萧璟的正妻苏皇后。恰巧沈太妃也在赵太后的宫中，便多聊了几句。
　　沈太妃当年是沈昭容，是明月生母穆皇后的侍女。出身于小户人家，本身也不得宠，温柔和顺，默默无闻。如果不是足够幸运诞下一位皇子，恐怕也是赐死陪葬的命运。而当年，正是穆皇后一边怀着明月，一边向丈夫进献了自己的侍女沈眉。为了和宠妃贺兰氏争宠。
　　在穆皇后自杀后，这个默默无语的小昭容沈氏，却在贺兰皇后的阴影下，悄悄地照顾着那两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如果不是她的照看，一个十二岁的男孩，是无法把一个三岁的女孩顺利养大的。所以萧明月一直和她很亲近，亲近而感激。
　　此番见到，便问道：“阿祈最近还好不？”
　　萧祈是沈太妃的独子，也是先帝的十七皇子，萧明月同父异母的弟弟。如今才十七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萧明月很喜欢他，就当自己嫡亲的弟弟一般。

　　“那小子啊……”沈太妃慈爱地道，“那小子最近跑军营去了，说要好好练武，为陛下守卫江山。”
　　“阿祈还是……这么活泼啊。”
　　“明月你呢？听说陛下给你挑了个新驸马？”沈太妃略有担忧地看着萧明月。
　　萧明月笑笑，“是啊，陛下给明月挑了白太傅家的公子做驸马。”
　　“明月你还……合意否？”
　　萧明月收了笑容，认真看着沈太妃的神色，轻声而又郑重地道：“明月觉得很好，很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