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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暌违 ...

  •   劳生惜死。

      杜芷想。

      她很茫然。

      杜芷想过也试过自尽,然而死去何益她向来不屑那些整日伤春悲秋,连花落了都要哭上一哭的女子,可是不成想自己有一天也会那般作态。她讨厌脆弱,却不防……自己也有那种情绪。

      活着。好好活着。杜夫人说。

      可是杜芷不知道自己活着又能做些什么?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那样数着年月,一天天浑浑噩噩的过着。

      花开了又谢了,月圆了又缺了。

      雪下了,冬天来了。

      边境传来消息,宣帝大败郑国,凯旋回朝。

      所谓遇刺,不过是诱敌之计。

      末末将消息带来时,杜芷正在刺绣,她很平静,她说“哦。”只有她自己知道,针尖刺破手指,十指连心,是多么痛。

      君御回来了。

      他们的婚约也要解除了。

      此后……此后除却她是他表妹,他们就……再不相干了。

      一日复一日,杜芷很煎熬。

      君御回来了,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回了一个女子,他说他要娶那个女子。

      不是纳妃,是娶妻。因为,那个女子叫……杜若。

      杜大学士说,那是杜家嫡长女,她的亲姐姐。

      没人比杜若更有资格做皇后了。

      突然,杜芷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原来她所谓的付出与牺牲,是为了成全杜若的爱恋与幸福;她所谓的屈辱,不过是为了成全杜若的雍容。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呢

      杜芷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何种心情走向杜若的,那段不长不短的路似乎很长又很短的样子。杜若很友好的对她笑笑,声音泠然动听,“阿芷,很高兴见到你。”杜芷目光无意识的看着那个拥着杜若的俊逸男子,唇动了动,挣扎了许久,却始终叫不出一声姐姐。

      君御看杜若的眼神很专注,目光中溢了说不出的温柔。杜芷从未见过君御的这般情态,即使在那些最美最美的春梦里,君御永远都是冷淡疏离的表情。杜芷曾以为君御那种神袛般的人,天生淡漠,却不想原来有一日,他也会有那样温柔蕴藉的情绪,他也会全心全意的爱一个女子。只是,那个人,终究不是她而已。

      杜芷也不知道自己应当对杜若怀什么样的感情,祝福么?似乎应该是的,然而她做不到。嫉妒么?似乎不应该的,因为她早失却了嫉妒的资格。一个是她的姐姐,血浓于水;一个却是她爱了许多许多年的人。她甚至找不到一个恨他们的理由,因为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他们却是两心相许。

      杜若同杜芷并不相像,若非滴血认亲的结果在那儿摆着,杜芷简直要以为对方是个冒牌货了。杜若的容貌很美,不同于杜芷或艳若桃李或端庄秀丽的淡妆浓抹总相宜,杜若的美,是更为灵动的,虽惊艳倾国却并不凌人,予人一种温和亲切的感觉,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杜若的眸子很澄澈,有种不通世故的天真。曾经,杜芷想,曾经她的眼里似乎亦是如此,然而,却只是曾经了。

      君御娶杜若时,十里红妆。

      杜芷含泪,看着他们携手,并肩,相依,相偎。男子芝兰玉树,尔雅蕴藉;女子倾国倾城,婉约脱俗。杜芷听到人们夸赞“真真是天作之合”,她想,诚然呢!

      陛下大婚,洛都处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之色,艳艳的格外刺目。那夜,杜芷独自溜出府买醉,寒潭香,高山寒潭水所酿,极烈极烈的酒,入喉仿佛生吞木炭般烧灼。她饮了一杯又一杯,她想似乎身上痛了心里便不会再那般难过了……

      泪滚落,杜芷慌忙拭去,为何要哭今日是陛下大喜的日子,是她的姐姐和心上人大喜的日子,如此之喜……如此之喜……真真是普天同庆……她好欢喜好欢喜……杜芷突然开始低低笑出声来,纤指死死攥着桌布,玉手甚至狰狞出了青筋。终于她把头埋在衣袖上,哭的声嘶力竭。

      杜芷混混噩噩地走出酒馆时,已是很深很深的夜了,清稀的冷白月光将她的影子拉的格外孤寂。远处有几个乞丐模样的人骂骂咧咧些什么,他们看到她,眼中竟都燃起了类似野兽的凶光。她有些怕了,开始慌不择路的跑起来,须臾,她又自嘲的笑笑,跑什么呢?

      杜芷停了步子,乞丐们将她团团围住,口中说着些不堪入耳的荤话,她冷笑,心想真真下贱肮脏。他们大着胆子开始对她动手动脚,刺鼻的恶臭,污秽的手。杜芷本能厌恶着,却并没有反抗的兴致,她想她已然如此了,未婚先嫁,那般急不可耐的爬上别人的床,比那些下贱的妓子高洁多少呢?

      今夜是他们的新婚之夜呢!杜芷恶意地想着若然她今日被这群乞丐污辱,死在长街之上,次日一早怕是杜若同君御面上都不大好看吧?他可会就此记住她,多么轰轰烈烈的事呵,都足以抵得洛都说书人一年的谈资了呢!

      她倒在地上,目光空洞的看着天,她想,真奇怪呵,明明感觉不到那些乞丐的咒骂触摸,却能清晰的听到眼泪砸在青石砖上的声响……

      宇文皓赶到时便看到那样一幕,立时便猩红了双目,拔出腰间青锋朝着企图玷污杜芷的乞丐挥去……

      温热的,猩红的鲜血洒在杜芷脸上,她冷冷静静的看着,看着那些乞丐一个个死去,那样扭曲痛苦的死去。血浆四溅,断肢碎肉纷飞,非常血腥可怖的场景,可是她却一点惊惶的情绪也没有,很是奇怪呢!

      胃中的醉意缓缓上涌,杜芷的眼前开始迷蒙恍惚,她笑了笑,脸上犹自残存着鲜血的余温,惨白月光下如同志怪小说中食人血肉的鬼魅一般。宇文皓见状心跳不由停了一瞬,百感交集,却见那厢杜芷缓缓合上了双目,大骇之下慌忙抢身上前去探她的脉搏……所幸……只是醉了……

      杜芷醒来时已是次日,甫一张目便看到了宇文皓,宿醉的头痛让她的记忆空白了一瞬,蓦然想起昨夜之事,一时之间不由五味杂陈。

      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并不想见他的,虽然昨夜若非他……不过,这一切不都拜他所赐么宇文皓憔悴了很多,脸色白的有些吓人,眼睛微红,似是一夜没睡,见杜芷醒来,他眸中掠过一抹喜色,开口却是满满的怒意,“原来杜小姐素日做派竟是如此的,莫非皓没有让姑娘满意么?姑娘竟如此饥不择食……杜芷,你这般作践自己给谁看呢?谁会为你伤心在乎呢?陛下么可是他爱的是杜若,你如何他便是在乎也不过是因为你是杜若的亲妹妹,仅此罢了。”

      杜芷被戳中痛处,目光不由狠厉起来,她抬手便是一个耳光,甩在宇文皓的面上,伴着清脆的声响。她紧紧攥住他的衣领,沙哑着嗓子,“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么宇文公子……若非是你……若非是你……”

      宇文皓闻言冷笑,一字一顿,“若非是我,又如何呢?杜芷,陛下爱的人叫杜若。”

      杜芷怔怔的松了手,对呀,若非是他,又如何呢?又……如何呢?她疲惫的闭上眼睛,有泪滑落,点点滴滴润湿枕巾。

      宇文皓叹了口气,温软了眉眼,声音微哑,“阿芷,嫁过我吧,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

      杜芷沉默,许久,许久,久到宇文皓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她哑着嗓子,“好。”

      祁,宣帝八年三月,杜芷嫁与宇文皓的第四个月,杜芷有孕。

      自此,命运似乎开始优待那个曾经被辜负的女子。

      杜芷怀孕后,性子沉静了许多,仿佛一瞬间老去,看开了许多事,明白了许多道理。

      她想平平淡淡才是真。

      她想不如怜取眼前人。

      她想“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杜芷开始渐渐尝试着放下那份对君御的执念了,毕竟宇文皓对他,不可谓不好,那是极尽了一切的宠与纵。该放下了,是不是?杜芷想。

      可是,那份优待只是“似乎”,似乎,仿佛,不过揣测罢了。

      同年八月,中秋佳节,丹桂飘香,宫廷夜宴。

      彼时杜芷已怀胎近七月。

      杜芷本不必出席,然而,她想,总不能逃避一辈子 。自杜若失踪后,杜芷已经八年没有见过她了,她们从小就姐妹情深,纵然……可是终归不可能此生再也不见。

      后来,杜芷每每回忆起那件事,总是会想,若是当初她没有执意要参加那场夜宴,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是不是他们每个人都可以自欺欺人的继续幸福下去?

      不过,可惜的是,没有如果。

      世事向来难测,正如,杜芷、君御、杜若、宇文皓他们四个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曾预料,那一天,不过数个时辰的功夫,一切就都天翻地覆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暌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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