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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杜若 ...

  •   一瞬间,我心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明明半点都不痛,却莫名格外难过委屈,眼眶微热,险些落下泪来。

      “哦。”我努力了许久,方艰难挤出一个音节。

      君御垂首迫我与他对视,墨眸深邃,“阿凝便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么?”

      我深吸一口气,略略平静了些许,因而强笑着言不由衷道,“恭喜。”

      君御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定定瞧着我,不依不饶,“便只是这样么?”

      我愣一愣,半晌回过神,不由恼了,恨恨地瞪他,切齿磨牙,“陛下您想怎样呢?”

      君御微微笑了,眼眸略弯,朗声道,“自然是昭告天下,红妆十里迎娶朕的皇后。”

      我垂眸不再瞧他,冷淡道,“松手。”

      君御却顺势贴近我的耳畔,低低笑出声,语气很是愉悦,“偏不。”

      我怒,冲他低吼,“滚开!”

      于是君御愈加开怀,言语间全然是掩不住的笑意,“吃醋了?”

      我未曾理会他,只在心中暗道,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吃醋了!你他妈才吃醋了!

      君御终是朗声笑了出来,少年情态轻狂意气一览无余,他伸手戳戳我的脸,“阿凝,有没有人同你讲过,你这个样子真真是……可爱极了!”

      “……”

      “诚然是醋了?”

      “……”

      “料想应当是了。”君御自言自语,须臾,悠悠叹口气,似是无奈,“罢了,罢了,不逗你了,流落在外的杜家小姐,朕的皇后娘娘。”

      我恨恨道,“才不是什么杜家小姐!我是鲛人,自幼便长在碧幽海!土生土长血统纯正!”话至一半,忽觉察出其中关窍来,“你……什么意思?”

      君御挑眉道,“终是肯理我了?”

      我到底意难平,咬牙,“说便说,不说拉倒!”

      君御道,“这门亲是我亲征前定下的,父皇性子懦弱以致王室式微大权旁落,我十岁即位,秦相李司空他们欺我年幼,于朝政上处处掣肘,甚至……甚至连我的婚事都要横插一手。

      “我不甘如此,彼时虽未曾料过有哪一日会真心悦爱一人,倒也耍了手段,在他们鹬蚌相争之际,做了渔翁。我说,我同杜家小姐两小无嫌猜,心悦之,愿以后位为聘。

      “杜家原有两位小姐,一名杜若,一名杜芷。彼时我说得笼统,不曾言明是哪一个,私心里是为自己留了后路。我对阿芷,倒是算不上反感的。我想,索性杜若幼年失踪,若日后阿芷不愿嫁我,或若哪一日我欢喜上了别家女孩,便可令她顶了杜若的名头。

      “却不想,如今真的……”

      我其实并不想冒着别人的名头过一辈子,担忧恐是会有负罪感。因为我觉得这般对那个女子是极不公平的,我不该盗用了本该属于她命运,抢了她应有的幸福,犹堂哉皇哉。

      于是我问,“那若是真正的杜若被寻回了呢?”

      君御语气笃定,“不会。”

      “万一呢?”

      君御目光幽幽,“不可能有万一,因为真正的杜若早先便死了,所以永远不可能有被寻回这一说。所谓失踪,不过是杜大学士为了安慰他的妻子和小女儿,所撒下的一个谎罢了。”

      君御同我讲了一桩故事,关于八年前上祀节的一场人口失踪案。

      三月初三日,上祀桃花节。

      《风俗通·祀典》曾有载,“周礼,女巫掌岁时以祓禊与浴故于水上舆洁也。”

      《后汉书·礼仪志》亦有言,“三月上巳,官民皆洁于东流水上,洗濯祓除,去宿垢疚,为大洁。”

      大祁袭承历朝传统,素有祓禊之俗。

      夫何三春之令月,嘉天气之氤氲。和风穆以布畅兮,百卉晔而敷芬。

      至祁,民已开化,循之礼法教条,便取消了全城老少百姓一同在河中沐浴这项,只有巫女在河边唱祭为人们除灾祛病。

      祓禊事毕,便有文人墨客按秩序坐于流波曲水边,一人置酒于杯使其顺流而下,酒杯止于某人面前,某人即取而饮之,然后作诗,作诗不成便罚酒。

      杜若杜芷她们是有身份人家的女儿,轻易是不能出门玩乐的,这天却是个例外,即便是杜大学士,也往往在这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姐妹二人胡闹一番。

      二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日长街之上行人如流水,杜家仆从难免有顾不到之处。偏生若芷二人又不幸被人流冲散,此后,杜若便不知所踪。

      杜大学士当即便遣了人寻,未果。翌日,惊动皇宫,陛下亲派了暗卫前往襄助,却从护城河中打捞出了杜若的尸身。

      杜大学士同夫人相识于微时,自然是格外清楚自家夫人的脾性,为免其伤心,少不得含泪焚了爱女的尸体,再装作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粉饰太平。

      杜大学士爱极了他的妻子,为了给她营造一个虚假的期望,不惜同皇家做了一场私密交易,令所有知道当年事实之人,再说不出话来。

      君御笑笑说,“其实我一直不明白舅舅的做法,在我看来,无谓的希望更加折磨人,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的痛快。”

      他说,“阿凝,你什么都不必忧心。你并没有顶替谁,也未曾害了谁,你的出现对于杜夫人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慰藉。路已铺好,你只消走上去便是了。”

      我犹豫再三,却终是点了头,我知道自己这样很虚伪,但我别无选择,所能做的便唯有替杜若照顾好她的父母妹妹。

      秉烛夜谈这许久,再无一丝睡意,君御索性带我出了营帐。

      冬日的凌晨,远处的天际隐约泛出些明白颜色,四野里既然无声,天地间只余飞雪簌簌而落,不愿停歇。

      那是我第一次看雪,唯觉欣喜,不曾料过,后来有哪一日失去一切,所能看的,也只有雪了。

      茫茫大地看似洁净,实则,纳污藏垢。

      可惜了许多事,彼时我并不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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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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