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浅灯深》语盈

36、安娴

　　翌日一早，苏承来瞧我，少年面色微微苍白，眼睑下泛着些淡淡的青黑色。

　　他未曾提及昨夜之事，因此，我也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向他辞行，说待我可以行走，便离开这里回碧幽海去。

　　苏承闻言愣一愣，脸色似乎更白了些，他问，“为何？”

　　我笑笑，告诉他，“昨夜君御便正在此处，在这方营帐中。”

　　其实苏承的推测通通没有错，只是棋差一着，算漏了些东西。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庄禹是君御派的细作，苏承故意放出我是所谓天女的消息，一则是鼓舞士气邀买人心，二则是让君御知晓诱他前来一探虚实。小皇帝君御是个自负的人，所以他一定会来。

　　昨夜苏承调集军队应该是想要来个瓮中捉鳖的，可惜他会反间计，君御亦会将计就计瞒天过海声东击西。昨夜君御的夜探，目标并不是我，而是郑军的粮草。

　　苏承未曾料到，所以，这一局，他输了。

　　苏承的面色一瞬间变得很忧伤，他看着我，诚挚道，“阿凝，信我，事情并不是你想得那个样子。我是瞒了你一些东西，可是，昨夜我……”

　　我打断他说，“苏承，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只要说是或不是便可以了，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他微笑，“阿凝，此番我不会再瞒你什么了。”

　　“第一，当初你说我是天女，是否别有用心?”

　　“……是……”

　　“第二，昨夜之事，你是否是在利用我?”

　　“是……然而……”

　　“不重要了，我想要知道的现下已然全部知晓了。”

　　“阿凝，其实我……”

　　“君上！君上！那个女……呃……孟姑娘来了。”谢翊突然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一脸惊恐。

　　苏承闻言蹙眉，终是未曾将话说完。

　　我忽然忆得君御说苏承的心上人不日将至，不由暗暗思量——莫非便是那个孟姑娘?想来应是十分靠谱的，抬头却见谢翊一脸生无可恋，苏承虽无甚表情，面色却更差了些。

　　我不由奇道，“那个孟姑娘是什么来头?”

　　谢翊听得，立时眉眼弯弯，折扇轻拢，笑得格外不怀好意，“阿凝，我告诉你哦，这个孟姑娘……”

　　“咳……”苏承突然低低咳了声，颇有深意的看了谢翊一眼，“孤记得阿翊明年就弱冠了，是时候成家立业了，陈御史家的姑娘如今正当妙龄，且生的如花似玉静若处子，与阿翊可真是郎才女貌啊……”

　　“这个孟姑娘嘛……长得没你好看……哈哈……”谢公子默默抹了把泪，君上咱不带这么玩儿的！就陈御史家那姑娘还如花似玉……您见过哪个花呀玉呀的长那么大块头的……至于静若处子……唯一沾点边的就只有她可能是个处子了……至于郎才女貌，呵呵……那就是个豺狼虎豹……

　　我一脸茫然，表示听不懂。

　　苏承温柔的看着我，“他总是这样莫名其妙，阿凝无需理会便是。”

　　那厢被点名的谢公子讪讪的，敢怒不敢言。

　　到底苏承还是准备去见见那个孟姑娘，他幽幽看着谢翊，“安娴既然来了，怎么说我们都该去迎迎。”于是谢公子的脸色瞬间五色纷呈，继而径自捂了头，自语道，“哎呀……我的头怎么那么痛啊……”

　　苏承格外清雅的笑了，陌上少年也没有如此卓然的风姿，他说，“阿翊，孤替你诊诊可好？”谢公子悚然，心惊肉跳的退了数步，干干笑笑，“似乎又不疼了……君上……我们走吧……”

　　当是时，谢端忽而撩帘进了来，行礼，“君上恕罪，属下无能，孟姑娘过来了……”

　　话音未落，帐外便响起了一阵嘈杂的音色。

　　“讨厌，放手啦！你放手嘛！这样子抓的人家手腕好痛……”娇娇嗔嗔的声音传来，我不由打了个哆嗦，谢翊一脸不忍卒听，生无可恋，苏承的唇角微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谢端头不由垂得更深了些。

　　正想着，帐外那娇滴滴的声音却忽的变了，“去汝老母的！放开老娘！放老娘进去！你知道老娘是谁吗？”我心态崩了崩，却见苏承谢翊二人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不由深刻的明白了一句至理名言——“莫看江面平如镜，要看水底万丈深。”却说那孟姑娘似乎闺字安娴来着……可是安娴这俩字和孟姑娘绝不仅仅是大相径庭那么简单……

　　谢端迟疑，“君上，这……”

　　苏承顿一顿，微闭了眼，“让她进来吧！”

　　这厢谢端方领命出了门，那厢孟姑娘已然顾自踢开了帐子，大步走了进来，一身红衣烈烈，却含羞带怯地冲苏承行了个礼，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眼眸微转，竟是格外妩媚多情，真真是难得的人间尤物，也成功让我的人生观世界观彻底分崩离析。

　　“起身吧。”苏承淡淡道。

　　安娴优优雅雅的起身，眼角的笑意却在看到我的那刻猝然消失，脸色一变再变。谢翊却是一副看好戏的架势，苏承不动声色的挡住安娴那暴雨梨花针般的视线，“这位是洛凝姑娘，孤的救命恩人。”

　　安娴闻言目光突然水般的温柔，不顾我的惊魂未定，径自上前执了我的手，“原来姑娘是承哥哥的救命恩人啊，安娴在此代承哥哥谢过姑娘。看姑娘的样子，今年不过及笄年岁吧？我今年十七，约摸痴长姑娘两岁。姑娘若不弃，日后便唤我声姐姐，可好？”

　　我:“……”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我今年一百五十岁，痴长你整整一百三十三岁，这声姐姐着实是叫不出口的……

　　“洛姑娘?”安娴颇是耐心的看着我，一派热忱。

　　“安……娴……你叫我阿凝就好。”

　　“阿凝妹妹”孟安娴倒是格外从善如流，只不过……目光却是灼灼地看着苏承的。

　　苏承似是未觉，眼观鼻鼻观心，眉目疏淡，却如画般。

　　安娴对我一番关心后便款款而去，丁香般的姑娘，摇曳生姿，临了还一脸羞涩的朝着苏承抛了个媚眼……

　　谢翊告诉我，安娴是孟太尉家的女儿，自幼舞刀弄枪惯了的。却不想一见君子终生误，自此种下了相思。虽然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可是孟姑娘是个顶顶有气性的姑娘，百折不挠、九死不悔的，最终……也没怎么，就是练就了一副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技能……只要苏承在的方圆几里内，孟小姐绝对是窈窕淑女，静若处子，虽然她平时的做派连疯兔都难以企及，那是应该唤做泼妇的行为……

　　我默默看了下苏承的脸，心中暗道，果然色令智昏这个词不是平白出来的。

　　对于安娴，我倒是挺喜欢的，孟姑娘这种百变而又直爽的性子，简直和湘泠如出一辙。对于安娴是君御心上人这件事，我想君御约摸是误会了些什么，当然也不排除他把主宾语弄错了的可能……

　　安娴素日待我亦是不错，日间无事便会来找我说说话。虽然……她寻得时间大多都是苏承在的时侯……

　　有那么一日，安娴忽然语重心长的看着我，“阿凝，既然我是你认识的第一个女子，那么我们就是朋友了对不对？”

　　我虽不大懂这两者之间的必然联系，却仍旧点了头，“对呀，怎么了？”

　　安娴道，“圣人说了，朋友夫不可夫。我自幼便欢喜苏承，故而……”

　　我心领神会，表示我和苏承之间很纯洁，并且我们彼此都对对方没有什么兴趣，不过，“哪个圣人说过朋友夫不可夫啊？”

　　安娴鄙视的瞟了我一眼，一脸傲娇，“我。”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