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浅灯深》语盈

14、浮生

　　谢翊的事倒是容易得很，忽而思及丰子夷的托付，我想这其中必然大有文章，不免有些好奇。多年看话本子的经验告诉我，这必然是一曲荡起回肠的三角恋，不过可惜的是，谢翊的身体状况格外不佳，实在是不能同我细说那些过往。我想了想，见了许卿若必然是要问问的。

　　其实原本夙未是打算同我一起去找卿若的，孰料正欲启程，夙未突然白了面色，他说，“阿凝，我现在有件要紧事要做，至于许卿若，便让涂山公子同你一起去找吧。”我见他脸色确实不好，不免有些担忧，他安抚的笑笑，“无碍，小事罢了，只是许卿若的事，就只能拜托涂山珏了。”

　　我本能有些抗拒这个提议，虽然……但是……好吧，我承认，不想带涂山珏出门的原因完全是由于那厮的穿衣风格着实太……整天红衣紫袍的，怎么鲜艳怎么打扮。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虽然涂山公子的品味一般人无法理解，可是那样大红大紫的色调，这世界恐怕也只有他能轻松的驾驭自如了。

　　据夙未的测算，许卿若此时大概在某个穷乡僻壤的小客栈里。考虑到对方是个姑娘，我们贸贸然闯进人家的屋子不大好，于是，我和涂山珏觉得定客栈门口，边喝茶边等许卿若出来。

　　然而，以涂山公子这素来张扬的装扮，想不引入注目都难，并且，以涂山珏的长相，必定引得一众女子芳心暗许，搞不好到时候掷个果什么的，不小心砸伤人就不好了。于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涂山公子心不甘情不愿的换了件稍微低调点的天青色袍子。

　　我和涂山珏带了卿若，甫一至谢翊住的小山沟沟，便被一个着深蓝锦袍的男子拦住了。见到我，他明显比谢翊还激动，“阿凝……真的是你？”

　　我有些不知所措，幸好夙未此刻正从谢翊的房内款款而来，“谢翊适才突然发病，现下苏承正在为他诊治”，他顿了顿，意有所指，“我们不便打扰，且等等吧！”

　　“谢翊他怎么了？”卿若很紧张，白了面色，“他病了！什么病”

　　蓝袍男子方才注意的卿若，他的面貌同谢翊有几分相像，此刻却是格外稳重的样子，几乎让我怀疑刚刚那个有些失态的人不是他了。他冲卿若略略颔首，颇是熟稔的样子，“阿翊他……不是病，是毒。”

　　“什么毒严不严重能不能解”卿若急急发问。

　　“浮生。”

　　卿若脸色瞬间惨白，眉眼间溢了满满的绝望，她喃喃，“怎么会？……为什么偏偏是浮生？”

　　开到荼蘼花事了，浮生尽，知多少？

　　浮生，传说中的天下奇药，无解。其症状因人而异，有人立时便毒发身亡，亦有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如何，便如人生，各不相同，故名浮生。

　　不过，鲜为人知的是，浮生不是毒，而是……蛊。浮生常年处于蛰伏状态，唯有和荼蘼在一起时，才会复苏。浮生发作之所以因人而异，其实是因为那些因浮生而死的人，都碰了荼蘼。然而，浮生发作，无药可救，却是无可置噱的。

　　卿若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声音微微颤抖，“浮生……荼蘼……谢翊他……何时中的浮生？”

　　“自幼。”男子道。

　　卿若突然双目空洞，满是凄楚的语气，眼中却无泪，她喃喃，“是我……是我害死了谢翊。”

　　信息量有些大，我愕然，半晌方回过神，想来卿若知道浮生和荼蘼的事。可是对于卿若的话，我仍有些不明所以。直到忽而忆起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于是脑海中便勾勒出谢翊为了救许卿若，挡下含有荼蘼之毒的暗器的情形。不过，有一点解释不通，荼蘼本无毒，不知谁那么想不开拿它来淬毒。还是，那人知道谢翊曾中过浮生，所以……

　　还未待我得出结论，卿若便继续自语般解释道，“他早中了浮生，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他喝荼蘼酒……是我……是我亲手害死了他……我……如果他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卿若，你不要这样。浮生发作，人是活不过一日的，然而，谢翊现在还活着。我相信，他这次也定然不会有事的。”我有些不忍心，出口安慰，虽然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卿若却抬了眸子，一脸期盼，“真的吗？真的会没事么”

　　“会的。”蓝衣男子突然开口，“一定会的，阿翊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卿若似是平复了些，我觉得在谢翊不能和她说话之前，不能继续浮生这个话题了，否则她可能真会想不开。我想，如果谢翊真的死了的话，我就做做好事，喂卿若吃几颗解忧，那么一切就皆大欢喜了。不过，这件事之前，我想知道，“卿若，你认识丰子夷么”

　　“子夷哥哥”卿若说，“自然。”

　　“你和丰子夷是什么关系？”

　　“算是……青梅竹马。”

　　“那谢翊呢？”

　　卿若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笑了，如荼蘼花开，粹然绝美，她说，“他是我喜欢的人。”

　　墙角的茉莉花开，漾出清雅的淡香，夕日欲颓，我拉了卿若在台阶上坐下 ，“你云梦人，不是应该在云梦隐居吗？怎么会认识谢翊”

　　她说，“我曾经有一个侠女梦，那年月挺不安分的，就偷偷溜出了云梦。后来我才发现，许多事并不像书中所写。正如我和谢翊，纠纠缠缠，梦一样的开头，却恐怕不会像戏里演的那样善始善终。”

　　她笑笑，“如果谢翊死了，我就去陪他。我和谢翊的故事，希望洛姑娘可以代我记住，若来日见到子夷哥哥，请替我告诉他。我想，终有一日，他会理解我的。”